風雪更重了。
自昨夜骨火異動之後,北境的天仿佛變了氣息。晨曦未至,雲層如鐵,寒氣凝滯。
遠山在霧靄之中隻餘模糊黑影,像是早已死去的巨人屍骨,沉臥在大地之上,等待被戰火再度喚醒。
寧凡立於前軍營帳外,望著前方空地。
白雪如毯,地麵卻奇異地平整。是昨夜連夜趕工整飭出的緩衝陣地。
再往前,則是一片林丘交錯之地,名喚“白鱗穀”。
地形狹長,三麵起伏如鱗,唯有正南一線可行軍布陣,極易設伏。
“昨日斥候失聯三支。”
蕭夜聲音低啞,帶著幾分疲憊與凝重,“今晨一直歸返,未語即死,身上無傷,隻胸口有一點凍裂傷口。”
“屍體呢?”
“已封存在雪棺中,殿下若需……”
“火化。”寧凡語聲不高,卻無可違抗,“不許任何人窺其屍。”
蕭夜應下。
他知殿下忌諱詭異事物,自戰場北擴以來。
凡出現“不戰自死”“魂裂而亡”之兵,皆第一時間焚毀,寧凡從不讓人打探其中因果——
這不是畏懼,而是斬斷“以訛傳訛”的源頭。
軍心本薄,疑心一起,萬軍皆崩。
“白鱗穀附近,三座山頭、兩條小澗。”
“今晨皆無煙火跡,但穀口雪地上,出現一種奇怪陣痕。”
蕭夜從懷中取出繪圖,“是一種‘十’字。”
寧凡接過圖紙。
那是一種粗糲筆觸勾出的戰陣草圖,中央是一個巨大的“十”形主線,四端各設二十人方陣。
看似簡單,卻極易形成包圍,並且每一筆均以厚雪劃出,斜刺著整座穀口,層層逼殺,如刀尖指喉。
“蠻荒軍陣,從不布十字。”
寧凡放下圖,緩緩道:“這更像……中原軍製。”
他目光沉下,久久未語。
?
正午時分,白鱗穀南口。
先鋒營整備完畢,四翼輕騎分散於兩翼,由宋征與常伏各自統領。
中軍兩千人步陣壓上,寧凡並未現身主陣,隻派出副將壓陣。
自己則留於後軍高地,持望鏡凝視穀中走勢。
地麵果然存在大片雪痕,似是有重兵留痕,但細細看來,每一道都乾淨利落,無一多餘之痕。
“假陣。”
寧凡輕聲道。
旁邊胡揚一驚:“殿下何意?”
“凡人駐兵,無論紀律如何,雪地裡也必留煙灰、血漬、靴痕、糞跡、炊火餘溫……但這穀中什麼都沒有。”
他收回望鏡,抬眼望遠方一處山頭,“這不是陣,是圖,是給我們看的。”
“調虎離山?”
“不。”寧凡輕笑一聲,目光如電,“他們沒打算調虎,是想誘虎。”
“十字陣”不為戰,而為引。
一旦中軍深入,一定會觸發他們的計劃,而對方真正的奇兵,便藏在這一引之中。
“傳令,常伏部立刻轉斜陣,不入穀。宋征布散騎,掩兩翼,探敵實形。”
寧凡頓了頓,又道,“我率後軍移陣,向北偏引——逼敵先動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