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走得不急不緩,披著北軍的披風,領口係得很緊,遮住了脖頸間已經消退的姒紋。
她的手微微發紅,凍得有些僵硬,卻沒有戴手套。
“還疼嗎?”她問。
寧凡偏頭看了她一眼,淡聲道:“你指哪處?”
蘇淺淺沉默了半息,才答:“肩上。還有……心裡。”
寧凡輕笑。
“心這東西,不在肩上,也不在碑上。”他頓了頓,“在背後。”
“背後?”
他伸手指向遠方,“我不信神明,不信碑。我隻信——”
“那些在我身後,肯為我擋箭的人。”
蘇淺淺垂下眼眸,雪落在她睫毛上,未化開。
營帳深處,葉流蘇獨自點燈寫信,一封是密奏京城,另一封,是親手擬給蘇氏舊部的家書。
她寫得極慢。
字落筆時,筆鋒微顫,卻毫不潦草。
她心中知道,這場舊山之役,不隻是軍陣勝負,也不是一場血統傳說那麼簡單——
它動了北境軍的根。
動了朝廷的神經。
動了那條封鎖十五年的禁脈。
——姒族。
而她也明白,蘇淺淺從此不再隻是“蘇淺淺”,她將被迫麵對一個更複雜的身份。
姒淺。
姒族遺脈。
她還想起一個人。
一個至今下落不明的身影:蘇沐之。
蘇淺淺之父,原為監察院左司主官,十五年前夜出郡府失蹤,唯一遺物是一卷封存玉符的錦囊。
那錦囊如今,正在她手邊,安安靜靜地放著。
她輕撫其上,忽然意識到:這也許,不隻是父愛留物,更可能是一枚未爆的引信。
她輕輕合上信封,抬眼對帳外道:
“讓蘇淺淺來見我。”
“是。”親衛應聲離開。
夜已將過半。
寧凡仍未回營,而蘇淺淺則緩步進入葉流蘇的醫帳。
兩人對坐,爐火靜燃,空氣裡隻有針灸藥草的清香。
“你還記得你的母親嗎?”葉流蘇忽問。
蘇淺淺一愣,緩緩點頭。
“她很靜,不說話。眼神也冷。我小時候一直怕她。”
“後來呢?”
“後來,她在一次秋狩途中落水……死了。”
她低聲道:“屍骨沒找到。我父親為她守喪三年,後再未娶。”
葉流蘇點點頭,伸手打開旁邊一個木匣,取出一卷羊皮信函,遞過去。
“看這個。”
蘇淺淺展開,一眼掃過前幾行,手便抖了一下。
那是她母親留下的遺言,字跡工整,卻透出極強的壓抑與警醒:
“淺兒若見此函,便是姒族重現之日……”
“你當知:你母非蘇氏,而是姒族餘女——姒瑤。”
“此身托庇蘇家,非負恩,實為避禍……”
“你之生,不是為了複仇,也不是為了血債,而是為了在焰火未起之前,撐住人心。”
蘇淺淺攥緊紙頁,整個人僵坐半晌。
“為什麼……為什麼現在給我看?”
“因為碑斷了。”葉流蘇目光如炬。
“碑斷了,意味著姒族不再由死者代言。”
“你,是活著的姒族。”
“而你該思考的,不是焰火,而是——”
“你願意為誰,點燃它。”
與此同時,遠在舊山崖下,一支黑袍小隊正匍匐潛行於冰縫之中。
他們每人手持刻有“風”字骨牌,身上染著乾血,麵上蒙灰。
為首者麵容冷峻,耳垂上戴著一枚蛇形骨環。
他低聲道:
“啟程。目標:京都南郊。”
“寧凡若不死,便要他‘立功為禍’。”
“姒族若不滅,便讓天下人知——誰收容姒族,誰亡!”
雪地無聲,他們的腳步極輕。
可這群人,每一步,都是在將戰火從舊山延伸至王都。
而另一處營地中,寧凡坐在圖案簡陋的帳幕內,麵前堆著火折、殘卷與手繪地形圖。
宋征走進來,神情緊張。
“殿下,有緊急情報。”
寧凡抬頭,目光清冷:“說。”
宋征取出一封密函,展開後是簡短一句:
“梁國特使已抵雁門關,翌日渡河。”
寧凡眉頭微動:“這麼快?”
宋征點頭:“他們的馬,是換城中急驛直來,走了三天三夜。”
寧凡緩緩握拳。
“看來,梁國也看到了那份卷軸。”
“這場舊山之戰,才剛剛開始。”
月升雪定,天邊微露晨光。
但沒人覺得天亮了。
寧凡獨立於山頭,風卷披風獵獵作響,忽而從懷中取出那枚斷角玉扣,望了一眼。
他輕聲呢喃:
“祖母,你保下的人……她還想活。”
“那我也就不能死。”
雪落如塵,風刮如刀,北境不語。
而山巔某處冰縫下,一抹赤紅悄然湧動,如同尚未熄滅的火焰。
蘇淺淺的體溫,正在悄悄上升。
她的血,在覺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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