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窟深處,霧重如紗。
洞頂垂下數百根冰淩柱。
嵌入四壁的獸骨燈盞在幽藍火光下微微跳動,映得石台之上的每一張臉都蒼白如紙。
石台中央擺著一尊寒鼎,鼎身泛黑,卻因歲久吸寒,鼎口時而吐出一道蒸汽,氤氳間有若青蛇繚繞。
寧凡身披狐裘,坐於主位,肩膀微傾,唇色發青。
他攏在袖中的手掌微顫,袖口處滲出一抹濕紅。
可他目光未動,隻盯著對麵秦使與梁使投來的每一道眼神。
仿佛這世上再沒什麼疼能比這些目光更咄咄逼人。
梁使率先開口,笑容不達眼底:“北地寒苦,我這爐暖手爐雖小,卻暖意十足。”
話音未落,一名隨從呈上銅爐。
爐麵雕著梅花暗紋,爐口繚繞著淡香,卻帶著不易察覺的甜膩。
寧凡未應,反倒看向旁側蘇淺淺,後者眼中掠過警色。
她卻沒有發話,隻掏出火燈,輕輕旋開燈帽,將指尖一粒燈灰撒入那暖手爐中。
“噝——”爐內突竄一縷青煙,香氣頓轉刺鼻,爐壁發出細微爆裂之聲。
蘇淺淺淡淡道:“此物乃‘鳶尾香’調蠱之材,昔年焚於宮室易致迷心昏識。你們梁國,當真心意可嘉。”
寧凡接過銅爐,將其中碎炭添入自己膝前火盆:“多謝梁使,正好添點溫度給秦使大人暖暖良心。”
一眾將士低聲竊笑。秦使卻不惱,舉杯而笑:“不如開門見山。”
“若皇子願以‘姒女’交予秦軍,三處邊城可立刻歸還。”
“我們不過求北地安穩,姒族餘孽,終非長久之計。”
此話一出,帳內驟然安靜。
火光映在寧凡眸底,他緩緩舉杯,咳出一口猩紅,灑在酒中,竟笑出了聲:
“你想換城池?來,拿你家國君的頭來換,我興許還肯聽聽。”
蘇淺淺手扶冰桌邊緣,血從掌心緩緩滲入石縫。她忽地掀桌而起,戰靴重踏冰地:
“十五年前你們也這麼說——那一夜火光照儘我族山河,如今又想以議和之名覆血為布?”
她聲如鐵鋒破冰,震得冰窟壁輕輕顫動。
火盆中燈焰在呼吸間高高跳起,投在她的臉上,映出斑斑姒紋。
秦使眼中微閃,終是咬牙收聲,不再言語。
寧凡緩緩將鼎蓋揭開,蒸汽裹著血腥氣彌散開來。
一截染藍的布條悄然從他衣袖滑出,落入鼎中,宛若一片沉雪悄然腐爛。
蘇淺淺不動聲色地看了他一眼,未說話。
外頭風聲卷起雪粒拍打帳頂,像是遠方戰馬正蹄踏寒霜而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