風雪初歇,皇城的夜依舊被火光籠罩。銅牆之上,流焰映雪,似一場永不熄滅的祭。
寧凡立在觀火台前,手中握著那卷剛落墨的詔書。墨跡尚未乾透,空氣中彌漫著火與紙交融的氣味,微微焦灼,帶著命運的灼烙。
他的指尖在那行字上輕輕摩挲。字跡鋒利,每一筆都帶著一種壓抑至極的決絕。那是火之律,也是新紀的開端。
“火不再是天賜,而為人馭。”
他低聲念著,像是要讓自己信服。
然而就在此時,地底深處傳來低沉的轟鳴。那聲音先是細微,像是地脈在呼吸,緊接著卻化為連綿的震響,從宮基一直傳至遠山。
火井在怒。
寧凡神色一凝,轉身望向遠處的議鐘廳。
那座龐大的銅製圓殿,此刻正被赤光吞噬。火焰自地麵縫隙中噴出,如百蛇亂舞,鐘聲狂亂無序。
“火脈暴動——!”
侍衛驚呼。
他未應,隻疾步前行。
雪夜的風被熱浪逼退,空氣變得濃稠。每一步落下,地麵都傳來輕微的顫動。
蘇淺淺也在,他方才走出廊下,便見她白衣如霜,正於火光之中立著。她的發絲被焰色映得通紅,眼中卻一片空明。
“她又在呼喚你。”
寧凡停下腳步。
“塵妤?”
蘇淺淺輕點頭:“火脈裡有她的氣息,越來越強……像是在掙脫什麼。”
他垂眸片刻,隨後走向火井。
——
地底的熱浪撲麵而來。
那是一種帶著生命脈動的熱,仿佛大地在燃燒,火焰在血液裡奔騰。
寧凡順著銅梯而下,手掌在牆壁掠過。牆麵滾燙,透出的紅光讓人幾乎看不清形狀。
他走到主閥門前。
那是一扇巨大無比的圓盤,由百條赤銅線貫穿,中心銘刻著“焰律”二字。
此刻,符文在顫,銅線在崩。
寧凡抬手,掌心那枚姒族印記再度浮現,赤光一點點從脈中滲出,像是要回應地底的某種召喚。
“你還在嗎?”他輕聲問。
地脈轟鳴。
那一刻,火光暴漲,仿佛整個地下城都在回應他的呼喚。
他看見幻影。
火光深處,一位身披赤羽的女子緩緩走來。那是塵妤。她的眼中燃著火,卻無悲無喜。她的手伸向他,掌心空空,卻似要奪去什麼。
“寧凡。”她的聲音飄渺,若有若無,“你不該喚醒它。”
“那是你留下的火。”他答,語氣平靜。
“那不是給你的。”
火光驟烈。
幻影破碎,火焰在地底噴湧。
寧凡猛然回神,卻見銅線儘裂,閥門崩開。
——
“陛下!”
沈儋率人衝入火井。
“退下!”寧凡一聲厲喝,聲音被火浪掩沒。
他抬手,強行以血印鎮火。掌心鮮血溢出,流入閥口,與熾焰交融。
火焰立刻收縮,卻化為無數火紋,逆流而上。
那一瞬,整座城的火燈同時閃爍。
街巷的油燈、宮門的焰炬、民舍的火爐,全在同一刻閃滅又亮起。
天地之間,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,在操縱著所有的火。
而那火,正在尋主。
寧凡的血順著銅線蔓延,直入地脈深處。
他的身體微微顫抖。眼中浮起一抹不屬於人類的赤光,血脈的嗡鳴在耳畔炸開。
他看見自己腳下的地火,彙成了一隻巨大的眼。
那眼在開。
——
宮外。
百姓驚恐地仰頭。
夜空被撕成兩半,赤焰在雲中翻滾,如一條倒懸的火河。
雪化成水,又被蒸成霧。皇城上空,氤氳出一片赤色的霧幕。
“天火複臨——!”
“是地脈覺醒!”
恐慌在街道間蔓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