海風正勁。
白礁港外的浪聲一夜未息,連港口的桅杆都在風中低鳴。
天未亮。霧像潮一樣從海心湧上來,卷著濕冷的鹹氣,模糊了天海之間的界線。
周稷立在船首,披著海狼黑袍,披風被風吹得獵獵作響。
他未言,眼底卻閃著微光。那光裡有火的色澤。
“啟航。”
他低聲道。
號角未鳴,狼群無聲出海。
十艘快艇,悄無聲息地滑出港灣。浪頭拍打船身的聲音被特製的防音板消散,隻留下低沉的震顫。
夜色沉如墨,月光被厚厚的雲遮住,隻在浪尖處投下一點冷白。
前方,就是新月島。
——
新月島,鷹翔國在東海暗設的前進據點,號稱“海上燈塔”。
可在玄朝的情報裡,那燈塔並不照明,而是盯人。
周稷抬手,示意前艦減速。
遠處,海霧中隱約有光。那是島上的信號塔,光線微弱,閃爍不定,仿佛夜色裡的一隻瞳孔。
“風向南偏。”
副官低聲報告。
“很好。”
周稷神色冷峻,伸手取下指環上的火石。
他擰動戒環,發出輕微的“哢”聲。
那是暗號。
後方的船隻同時亮起暗紅的信標光。
一瞬間,十艘海狼艦列出三角陣型,在霧中滑行,如群伏海中的狼影。
風更冷了。
浪湧打在船頭,濺起的水珠在臉上凝成冰。
周稷目不轉睛地盯著前方那一點微光。
“再近三十丈——全艇停。”
命令發出後,十艘快艇齊齊停下,幾乎無聲。
槳手屏氣,呼吸都被壓在喉間。
周稷取過望遠鏡,輕輕撥開鏡頭上的水珠。
透過霧,他看見新月島的輪廓——
那是一片灰白的岩島,形如殘月,彎曲的海岸包圍著一處港灣。
岸邊的燈塔高聳,塔頂有鷹翔國的徽紋。
更遠處,數艘鐵甲艦橫列在淺灣內,炮口微微上揚,黑得像洞。
周稷緩緩收鏡,眸色暗沉。
“鷹翔,果然在此築巢。”
——
海霧愈濃。
船上無一人言語。
風聲、浪聲、霧氣的流動構成一種令人窒息的寂靜。
周稷轉頭,目光掠過每一個士兵的麵孔。
他們的眼裡沒有懼意,隻有專注。
那是一種被火煉過的神色。
“此行,隻許進,不許退。”
“我們是狼。”
“記住——寧凡陛下曾言:狼若不噬血,終為犬。”
眾人齊聲低喝:“噬血!”
聲音低啞,卻在浪聲中震得人心一顫。
——
周稷抽出佩刀,刀身細長,反射著海霧中的微光。
“第一隊,潛灘。第二隊,斷塔。”
“第三隊——隨我。”
命令一出,隊伍分流。
幾艘快艇貼著浪麵滑行,幾乎與海融為一體。
他們靠近海岸線時,連槳都不動,用滑輪靜壓推進。
浪拍上礁石,帶起細碎的泡沫。
黑影躍上岸,悄然消失在岩縫之間。
海風吹拂過礁石,帶起碎沙與鹽粒,刮在麵頰上生疼。
周稷蹲下,伸手摸地。
岩麵冰冷,海藻黏滑。
他抬頭,向前望去。
新月島的燈塔就在百丈之外,塔頂那盞燈忽明忽暗。
“那燈,不該亮。”
他低聲道。
——
塔下,有兩名鷹翔士兵在巡邏。
他們披著灰藍的外袍,步伐懶散。
“今夜風真大。”
“聽說帝國那邊亂了。”
“嗬,亂得好。玄朝若再打不起仗,我們這島便是他們的墳。”
話音未落,一道暗影忽然閃過。
寒光一閃。
兩人連驚叫都未出,便被割喉倒地。
血被風一吹,很快被沙吞沒。
周稷掩刀,向後做了個手勢。
“斷塔。”
兩名工匠型士兵迅速上前,卸下背後的包具。
他們將兩枚細長的定向爆管貼在塔基接縫處。
周稷看著他們熟練地接線、掩火,目光冷如鐵。
“退。”
三人退入岩縫。
片刻後,塔身微震,一聲悶響。
塔燈的光瞬間熄滅,半截塔身傾斜墜海。
遠處的鷹翔哨船傳來驚呼,但為時已晚。
周稷抬起手,手心緊握那枚火戒。
“傳信——海狼出洞。”
——
與此同時,白礁港。
蘇淺淺仍未眠。
案上攤著一幅巨圖,描繪的正是新月島海域的潮汐與洋流。
風自窗縫灌入,吹得燭火微顫。
她抬頭,看向窗外那片深沉的夜。
尹敘立在一旁,手中捧著情報冊。
“殿下,海狼已抵近新月島。”
蘇淺淺神色未動,隻輕輕點頭。
“鷹翔的動向呢?”
“昨夜有船出,似往北行,或是增援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