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荒的風,從未這樣尖利過。
它卷著灰燼與雪塵,掠過荒原殘垣,呼嘯著鑽入每一個裂開的地縫。
天地之間,白與紅交錯成一幅不祥的畫。
火光從地底噴薄而出,如同被壓抑千年的野獸掙脫枷鎖,帶著血色的嘶吼。
“快——撤離封線!”
醫司的喊聲被風吞沒,數十名禁衛仍在戰火邊緣列陣。
他們腳下的雪層已被灼穿,裸露的泥地冒著焦煙。
那是“地脈”被撕開的跡象。
宗正府的幡旗在風中獵獵作響,赤紋黑底,象征“封脈令”。
火司的戰車自遠方駛來,鐵輪碾碎雪層,發出低沉的轟鳴。
車上立著一個披鐵火袍的人,肩甲被熔痕侵蝕,卻仍挺直腰背。
那是謝知淵。
他眯著眼,看向那條燃燒的裂穀。
“脈溫上升至六百……不,是七百!”
“再高便要自燃——”
“無論如何,今日必須封!”
謝知淵冷聲喝令,衣袍被火風掀起,露出銀線護符,光芒一閃。
他右手揚起,令旗落下。
十餘架火封機同時開啟。
鐵管噴出壓縮冷焰,空氣驟然結霜。
那霜氣在與灰火相撞的瞬間炸開,宛如雷聲在地底滾動。
風雪與火光交織成一片蒼茫的紅霧。
人影若隱若現。
宗正府的醫司正於後方布置靈陣——三層封環,以“血為引、石為基、心為鎖”。
陣心處,一名年老的靈師盤膝而坐,手中的符石閃爍微光。
“啟陣——”
他一聲低喝,靈光如潮。
然而下一刻,裂穀深處的火焰忽然炸裂。
那是一道赤青相間的光,直衝雲霄。
“——不對!那不是地火!”
謝知淵猛然抬頭。
那光在天際炸開,如焰花綻放,而後墜落,散成無數細微的灰燼。
那些灰燼並未消散,而是——融入雪中。
雪,開始燃燒。
一層層雪麵被火焰染成灰紅,遠望去像是一片流動的血海。
“這是……灰火?”
謝知淵的聲音微顫。
灰火,傳說中介於靈火與死火之間的“廢脈之焰”,不受咒語、不懼寒冰,能吞噬生氣,卻不傳光。
他忽然意識到,這火脈的“覺醒”,並非自然。
有人——在引。
“穩陣!封主脈!”
“王府傳信——鎮北王寧鈞未見!”
謝知淵一怔,旋即厲聲喝道:“尋!”
——寧鈞不在。
那意味著他很可能在脈源處。
北荒的地火,正以他的血為引。
而遠在千裡之外,奉天殿內。
寧凡站在火脈圖前,靜靜看著那一點光。
七焰環形,其北焰忽明忽暗,像是心脈在跳動。
塵妤走近,神色凝重:“灰火初顯,說明‘血主’已與地脈共鳴。”
“血主?”寧凡緩緩轉身,“誰?”
“若不出意外,就是寧鈞。”
寧凡沉默。
那一刻,殿內燭火被風吹得微微傾斜。
他走到窗前,看向天邊。
陰雲壓城,似有赤光自雲後浮動。
他低聲道:“他若真以血為引,便是要——取代脈主?”
塵妤點頭:“他或許並非有意。血覺之後,火自擇主。”
寧凡閉上眼,掌心的血脈輕輕跳動。
他忽覺指尖一涼,似有微弱的火光在體內流轉。
那是同源的共鳴。
——寧鈞的血脈在呼他。
“傳令——調封脈軍、火司、宗正府副使隨行。”
“陛下欲——”
“朕親征。”
塵妤猛地抬頭。
“那是地火,不可近!”
“朕若不去,誰能封?”
寧凡的語氣極淡,卻壓得人喘不過氣。
他披上玄火袍,走出殿門。
那一刻,風起,禦階上的燈焰齊齊向北。
仿佛連風都在引他前行。
——北荒,第三夜。
風雪不止,火光不息。
謝知淵率眾封脈,陣環三次崩塌。
“再啟陣!”
“靈石已裂——再啟便要毀陣!”
“毀了也啟!”
謝知淵嘶聲喝道,眼角被火風灼裂,血混著灰。
他死死盯著前方那道高聳的火柱。
寧鈞的身影,就在其中。
他赤足立於裂穀中央,周身血焰纏繞,發絲皆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