風雪止於北荒的第七日。
天光仍舊灰暗,像被炭煙浸透的舊宣紙。
寧凡立於山崖之巔,俯瞰那片曾燃儘的土地,風卷殘炁,灰燼掠過盔甲的邊沿。
他從未如此清楚地感受到,這片中洲大地正在呼吸。
一種極緩的、深藏地底的氣息,透過焦黑的泥層升騰,像是地脈在蘇醒,又像是某種古老力量的回返。
“中洲之炁……未死。”
寧凡輕聲道,指尖撫過青秸令的冷紋。那是火耕令之源,是他與塵妤共立的誓言之物。
身後,羽軍整肅而立,甲胄半舊。風中,旌旗折影,旗麵“玄炁”二字已褪去血色,隻餘黯金。
蘇淺淺並未隨軍而來,留下的卻是她修複炁陣的手稿,薄薄幾頁,卻為這一場封炁之行定下根基。
寧凡收起那令牌,衣袂一拂,步入雪後初融的穀地。
腳下泥濘溫熱,隱隱泛著血色的紋理。那是戰後的炁泉——無數人命燃儘後留下的餘息。
他在此處停下腳步。
“於此封炁。”
短短三字,卻如山鳴。
塵妤自人群之後緩步而出。
她的發仍雪白,眸中卻映著玄火的流光。
“凡兄,你要以人力鎖炁,天地未必允。”
寧凡回望她,目色沉定:“不封,則人炁複亂。天下方寧,玄火卻將再起。”
“玄火不可滅,”塵妤輕聲,“它非惡,它隻是記得。”
風起。
二人之間,雪花被氣流托舉成螺旋,繞著青秸令緩緩升騰。
那令牌上青銅的紋理忽然亮起一線微光,炁流在空中盤旋,似要擇主而歸。
寧凡閉眼。
炁陣隨之啟動。
天地震動,灰塵脫地而起,遠處的山巒在炁脈牽引下隆隆作響。
他感到自己的血在逆流。
每一次呼吸,都像是與地脈搏動同頻;每一次心跳,都被玄火的脈息牽扯。
“寧凡,退!”有士卒高呼。
然而他未動。
那炁流已將他籠罩,炁色由青轉紅,再由紅漸至紫。
塵妤抬手,炁紋浮現於掌心,卻不敢貿然乾涉。她明白,那是寧凡以己身為印,鎮封整個中洲的炁路。
天地光暗交錯。
腳下的地麵龜裂,裂縫中迸出一縷縷光火,似無數細微的心跳在呼吸。
寧凡的視野漸模糊。
他聽見一種極低的聲音——來自地底,來自死去的人們。
那是炁的低語,也是舊火的呼喚。
“……寧凡。”
是塵妤。
她的聲音被風吹碎,卻又帶著近乎痛楚的哀意。
寧凡睜開眼。
那一瞬,青秸令徹底燃亮,化作一道青銅火環,沒入大地。
大地震顫,天幕翻卷。
炁封成功的一刻,玄火也同時覺醒。
地底炁泉暴湧而出,赤焰如柱,貫穿雲層。
火光映照眾軍麵孔,每個人的影子都被拉得極長,像是古老的犧牲在無聲燃燒。
寧凡站在火光之中,眸底的青光與赤光交纏。
那是一種不祥的征兆。
塵妤踏火而來,衣袂翻飛,炁息淩亂。
她抬手抵住寧凡胸口,將一縷炁息注入其體,聲音微顫:“凡兄,你若再進一線,炁會反噬你的心脈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