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風自北荒吹來,卷起沙礫與火灰,撞擊著都城的銅簷,發出低沉的嗡鳴。天穹如鉛,雲層翻湧之間隱有赤光,一如死火未滅的餘息。
城門外,旌旗殘破。青衣衛的陣列在風中搖曳,盔甲斑駁,刃口映出稀薄的月光。自北荒歸來的寧凡立於軍陣前,半身塵血未洗,指節緊扣韁繩,靜默如碑。
他抬眼望向那座沉默的都城,石階層疊,火井熄滅,唯有宮闕深處仍燃著一盞灰燈。那是火種議會的信號——召他回歸,審問,或加冕。
馬蹄踏入灰土的瞬間,他聽見了風聲裡若有似無的低語,像極了那夜赤焰覆原時蘇淺淺的呼吸。
“寧凡,火會不再是你的庇護。”那聲回響,似從血脈深處傳來。
他垂眸,掌心的青紋悄然浮起,隱隱映著火脈印的形狀。那不是皇族的印,而是姒族血裔的覺醒。
——這一刻,他的血在燃。
?
議會宮門前,火鐘沉懸。灰塵覆其銅麵,唯有中軸處的刻紋仍閃著赤光,似在警告。
蘇淺淺披著白衣立於廊下,麵色比那燈更寡淡。她的發絲垂在頸側,微微泛出銀色,是血脈異化的征兆。她靜靜看著宮門深處的暗影,語聲輕,像自語。
“火種不應為權而燃。”
灰風卷過,她的衣角被掀起一寸,露出腳踝上那道烙痕——焚羽印。
那是姒族古印,象征“火之逆生”。自從血脈覺醒,她的身體便在緩慢燃化,仿佛每一次呼吸都在透出光。
議會的鐘聲在此刻響起。
十二道身影自殿後走出,赤衣相對,皆戴金焰麵具。那是火種議會的最高層——“焰議十二尊”。
他們的步伐極緩,聲息幾不可聞,唯有那身上火紋的流動像蛇在鱗甲間遊走。
“寧凡歸京,依詔入會。”主尊的聲音沙啞而冷,帶著一種古老的疲倦。
蘇淺淺抬頭,眼神與寧凡相接。
那一刻,灰燈映照他們的瞳,仿佛整個世界都隻剩那一點黯火。
?
寧凡步入殿中,銅門緩緩闔上,聲如雷霆。
議會殿極寬,地麵以燒焦的黑石鋪成,牆上鑲嵌的火紋仍在閃爍微光,似脈搏般跳動。空氣中彌漫著焦灼與冷冽的氣息,仿佛每一次呼吸都能吞下一口灰。
“你帶回的,不隻是北荒的勝利。”主尊的聲音再度響起。
寧凡的目光掠過眾人,停在中央那方石台上。台上覆著一塊青銅布,布下隱約有光脈流動。那是北荒地脈之核——“赤砂心”,可點燃萬裡油道的核心源石。
“這東西,本應歸火會。”另一尊尊者緩緩道。
“可北荒已非昔土。”寧凡的聲音低沉,卻帶著無法忽視的鋒銳,“那裡如今長出火紋米,燃燒的秸稈能照亮夜空——那不是你們的火,而是民的光。”
殿中一陣寂然。
火鐘的回聲自殿頂垂落,震動著每一寸空氣。
蘇淺淺的手指微顫,她能感覺到自己體內的血在共鳴。
那是一種痛,也是一種喚醒。
?
“民的光?”主尊的語氣冷得像鐵,“你忘了火從何而來?”
寧凡抬起頭,眸中一線火光,映著殿頂那輪熄而未滅的灰焰。
“火從手而生,從心而控。若火隻屬於神與君,那天下早該成灰。”
他的話一出,殿中十餘名赤衣同時變色。
“放肆!”
“寧凡,你可知你說的是何等大逆之言——”
“夠了。”主尊抬手,製止眾人。
他的麵具緩緩抬起一寸,露出一隻渾濁的眼。
“你以為火會怕你?你不過一介幸存的棋子。”
寧凡沒有再言語,隻是伸出手,指向那方石台。
掌心的青焰紋在此刻徹底亮起,烈光直刺天穹。
殿頂的灰焰瞬間顫動,仿佛被那股血脈所喚醒,重燃——
“若這火要滅世,我便逆火。”
?
火光漫溢,照亮了蘇淺淺的側顏。她的瞳孔深處,映出寧凡的輪廓,清晰而遙遠。
她忽然想起,那年在稷下山穀,少年曾說過的一句話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