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光微明,霧氣從大運河兩岸的蘆葦叢間升起,泛著淡淡的銀白。秋風拂過水麵,帶起陣陣波紋,漕船的桅杆在霧中若隱若現,猶如一列列幽影,靜靜等待黎明的號角。
李子清立在“臨清關”的高台上,身披青玄袍,腰間懸著一枚銀色的測水盤。那是她親手製成的工具,用以校準閘口水位。晨曦尚未完全破曉,前方的閘門卻已在緩緩升起——新式機械閘門的鐵鏈在滾輪中發出低沉的嗡鳴,仿佛天工在息。
她抬手,示意工匠停止動作。身後,一隊內庫監工與水師官齊步而來,手中捧著漕圖與稅冊。
“今日啟閘,是玄朝新漕製的第一試。”李子清的聲音冷靜如鐵,“此道若通,天下之粟可半月達京;若不通,千裡賦糧,仍陷泥灘。”
工匠點頭,額頭滿是汗。隨著她指令下達,閘口完全開啟,水流轟然灌入。數十艘漕船順流而下,桅帆迎風鼓起,旗號在霧中翻騰——那是玄朝新製漕旗,朱底金紋,繪“火與稷穗”,象征民生與秩序並生的盛世新象。
霧中有呼聲傳來,是漕夫的歌,低沉而悠遠——“千裡運糧歸帝都,一舟安民千萬家。”
李子清的目光穿過漫霧,落在遠方。那是運河北段的高閘群,她親自監造三月,晝夜不息。新式閘口采用齒輪絞索與浮艙平衡之法,可一人操縱,三十艘並發。
蘇若雪抵達時,晨光剛好灑在河心。她披著淺紫官袍,手執竹簡,神色如常。
“陛下已閱奏本,”她淡聲道,“《漕運新規》準行。戶部、工部並立新司——‘河道署’。你我皆為首議官。”
李子清一怔,旋即俯身行禮。
“天下之水,自古亂也,”蘇若雪微微抬眸,“今以水馭商,以河通財,若能成,則民足國昌。”
她步至閘邊,目光掃過激流,“聽說你還擬定了新商稅則?”
李子清點頭:“以‘十稅其一’為綱,廢除諸郡雜稅、關榷、舟引,以統一律令;凡入境商旅,按貨值征稅,不問來處。唯軍需、醫藥、農具、書籍者免征。”
蘇若雪沉吟片刻,問:“減稅之後,國庫短收如何補?”
“漕道通,則商自多。”李子清答,“昔日關吏層層盤剝,百貨難行,如今百船齊發,三倍稅入易得。民生寬,則國庫盈。”
蘇若雪抬眸,唇角微動,卻未言。
晨曦漸明,霧氣消散,臨清關外的水麵忽然映出大片金光——那是成百艘商船並列而下,桅帆齊整,滿載布帛、瓷器、鹽鐵、藥材。船首懸燈上寫著一個統一的字:“玄”。
這一刻,天下的水道不再屬於地方,而屬於玄朝。
——
當日晚間,關城內的公署燈火通明。李子清與蘇若雪並肩審閱新稅冊。
內吏奏報:“自今日啟閘,行商三百七十四艘,入稅銀共一萬七千兩。百姓稱慶,願以舊稅碑換新律。”
李子清點頭,取筆在稅冊後批:“民心可見矣。”
忽有細雨落下,風自門隙卷入,吹動燭火搖曳。
蘇若雪放下筆,轉向窗外,低聲道:“玄朝立國以來,戰多而商少。如今商道啟,武道退,或許……這才是真盛世的開端。”
她頓了頓,又問:“子清,你可曾想過十年後?”
李子清輕笑:“我想,十年後,這條運河上會有萬艘舟楫,南米北運,天下不荒。”
——
翌日,寧凡的旨意傳至臨清關。
“《新商稅則》即日施行,刻碑天下。凡擾民苛收者,罪同貪吏;凡勤政惠商者,爵賞並增。”
聖旨到時,細雨正停,官民皆跪迎,河風拂過金色的詔緞,發出沙沙聲。
三日後,京師。
戶部尚書沈彥帶著新印製的稅碑進宮覲見。寧凡披玄金常服,坐於禦書房,案上放著一枚青銅幣與一張寶鈔。
“朕令以寶鈔通商,子清又通漕道減商稅,”寧凡緩緩開口,“今朝廷所行之策,皆以利民為本。然凡利民,必防勢。鹽鐵之弊,不可重演。”
沈彥躬身:“陛下所慮正是。臣已定新規:凡運商船,須持‘玄印商牒’,由河道署核驗;嚴禁私販鹽鐵,違者與盜同罪。”
寧凡點頭,將目光落在窗外的燈火上,聲音低沉:“朕要的,是天下流通,而非豪強坐大。”
蘇若雪行至禦案前,輕聲補道:“臣已令文官參與稅務稽核,以文馭商,可防貪弊。”
寧凡抬眸,目中一抹光似螢火。他緩緩點頭,取筆朱批於奏折之上:“準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