火田新序之後的第七日,赤原的天依舊寂靜。
晨霧如舊,卻不再帶著戰火的灰。
炁都城的牆尚未完工,磚石間流淌著濕潤的水汽。空氣裡彌漫著新燒泥土的氣味,與遠處火爐的氣息交織,像是天地都在緩緩呼吸。
塵妤踏上新築的石階。
她的步履平穩,衣角仍是那抹淺白,風一掠就揚起塵灰。
她望著那棟未完的建築——那便是新立的火種議堂。
屋頂還未覆瓦,梁柱間懸著未乾的符紙。那些符由火墨書就,字跡輕顫,炁光在晨霧中忽明忽暗。
陸衡早已等在門前。
他身著青袍,手中握著一卷長策,神色莊重。
“各方代表皆已抵達,塵妤。”
塵妤點頭,目光輕掠過那長長的甬道。
遠處,一隊隊人影緩緩而來。
有著被陽光曬得焦黑的農夫,肩上仍掛著草繩;有身披鐵甲的軍士,盔上鐫著火紋;也有學士、匠師、醫徒、炁行者……他們步履各異,卻同樣謹慎。
這一刻,天下之炁歸一處,諸人皆為“民”。
這,便是火種議會的第一場——“共律之議”。
——
殿內寬闊,梁木高懸,光線從破開的屋頂灑下,一束束落在地麵。
地上鋪著新繪的炁紋,九環交織,中央是一道火印,象征火種之心。
眾人依次入席。
黎戩坐在武席,沉默不語。
青木立於醫席旁,眼神平靜而幽深。
陸衡坐於文席,竹簡鋪滿案前。
塵妤立於中央火印之上。
她沒有坐席。
那是“司炁者”的位置,不在任何階層之中。
她環視眾人,聲音平靜而溫和:“今日,議會立。”
寂靜。
接著,有人低聲喃喃:“立……了。”
火光搖曳間,九環炁紋逐一亮起,從中央向四方蔓延。
那光溫柔,卻讓人心底一震。
塵妤繼續道:“自今往後,火不由王,炁不由神。眾生共序,共議共治。”
她的目光掠過眾人。
“但凡心向炁、行有序者,皆可言之。”
黎戩忽地開口:“若眾心不一,言各異,如何定律?”
塵妤微微一笑:“火之性,不在一,而在延。人心異而不亂,眾議紛而可合。”
她抬手,在空中描出一條光線。
那光化為環,落在地麵,融入炁紋。
“此為炁堂之法。九環互應,眾言入環,火脈自擇其序。”
陸衡點頭,將卷軸展開:“司炁設堂九位,各司其類——農、工、兵、醫、文、商、炁、律、信。”
“其上無主,其下無從,皆以炁衡。”
學士席中,有人起身拱手道:“若無主宰,若無王印,議律豈不混亂?”
塵妤轉過身,望向那人。
“你名?”
“微臣杜乾,前太學正。”
“杜學正,”塵妤輕聲道,“天有日月而無一主,然晝夜自成。人有眾心而無一君,然律可立焉。”
杜乾愣住,額上冷汗涔涔而下。
塵妤不再多言,緩步走回中央。
“今定炁堂,以律代印。自此天下以炁為準,不複稱王,不複祭天。”
她頓了頓,環顧四周。
“天之炁在人,人之火在心。”
“此即新序。”
——
議會仍在繼續。
農人代表提出:火田雖歸眾,但炁種不均,南炁旺而北炁衰。
塵妤應:“炁可引脈,火可移種。赤原立堂後,炁師往北,設四脈引渠。”
匠師代表道:舊城機爐停轉,民工失業。
塵妤曰:“機不為戰,轉為耕。舊鑄改犁,兵爐改炊。”
軍士代表冷聲問:“若外敵再來,火不為兵,何以禦?”
塵妤目光一沉,緩緩答:“以心禦火,以序馭兵。外敵至,舉炁為盾。”
一時,堂內靜若死寂。
塵妤緩步上前,取起案上的赤卷。
那是寧凡遺留的炁圖。
她展開,指著其上光脈:“此圖為天下炁脈之形。炁通則國通,炁亂則國亡。”
“若有一人逆炁以為兵,則眾炁皆阻之。”
“此即‘火不為戰’之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