玄京入冬的第三場雪,悄然落在琉璃殿簷。夜色如墨,宮闕深沉,燈火在風中搖曳著,映出金瓦如潮。寧凡站在禦書房窗前,目光穿過重重宮牆,落向遠處的天街與禮部衙門。那一方燈火未滅,正有人徹夜趕製國書。
雪光映進窗內,照亮案上那封未蓋印的聖旨。錦麵卷軸上,以金砂描邊,玄鳥紋浮動,龍章鳳篆間有火影閃爍。那是屬於帝王的命筆。
“天子欲令四海賓服,非刀兵之威,而以文明之光。”寧凡低聲道,語氣平靜,卻帶著一種不可違逆的篤定。
蘇若雪執筆立於案旁,素衣掩香,筆鋒如水。她抬眸問道:“陛下意在‘萬國博覽’,此舉一出,四方必震,尤以鷹翔與大月為甚。可否擔心其反感?”
寧凡淡笑,指尖輕觸卷首:“反感,正合朕意。”
筆聲沙沙,蘇若雪繼續書寫,字裡行間滿是帝國的自信與包容。她的手微顫了一下,卻又穩了下來。她知道,這不僅是一紙國書,更是一場棋局的開端。
窗外風雪愈急。秦如月披著玄綾鬥篷步入殿中,手持禮部奏章,俯身一拜:“陛下,禮部與鴻臚寺已草擬邀請冊。臣妾親審譯本,鷹翔文、大月文、蠻文皆已齊備。惟請陛下禦批定稿。”
寧凡接過冊頁,翻開第一頁。那一行行字,以玄朝官方正楷書就,端正如碑。文中開篇即道:
“天玄曆五百二十七年,承和平之澤,睦鄰之道,朕命開萬國博覽,以廣文明,以顯天和。凡天下之邦,若尊仁政,共利生民,則可同登盛世之台。”
字句雍容,儀態莊嚴。蘇若雪以心血琢磨出的章法,既顯天朝氣度,又暗藏“順我者昌”的鋒芒。
寧凡的指尖在“共榮”二字上微頓。那金砂反光如火,映出他眸中的冷意。
“秦卿,”寧凡語聲淡淡,卻透著某種決斷的力度,“鷹翔國、大月、烏斯藏三國的國書,由你親筆潤色。”
秦如月抬首,微怔。她明白那是信號——一場心理戰的開局。
“臣妾明白。”她輕應,眉眼間浮出一抹淡光。
蘇若雪則沉吟:“陛下欲分層用辭,小國以懷柔,大國以威儀……此法極妙,隻是若言過分厚重,恐被察覺意圖。”
寧凡收筆,將朱印輕按在卷上,印章“玄天之璽”沉入金文:“他們若不察,愚;若察,又奈我何?”
一印落,千國驚。
夜色漸深,殿中燭火搖曳,映出幾人影子交疊。那是文明與權力在火光中的形狀。
——
翌日清晨,禮部大門外雪已停。天街鋪上青石板,晨曦映照下泛出微光。文吏成列,衣襟整齊,抱卷待命。
禮部尚書楊敬跪呈金匣:“陛下,國書三十六份,皆經文淵閣、鴻臚寺三署合審。請陛下禦封。”
寧凡步出金輦,禦袍曳地,玄金冠下的目光冷靜如鏡。他未言,隻抬手示意。內侍捧上“火印”之章,印麵玄鳥銜焰,一印落下,封蠟如血。
朱印封合的刹那,群臣齊拜,呼聲震街。
“謹奉天玄旨意——”
國書啟發,四海風動。
——
三日之後,鴻臚寺西門外,三十六名驛騎列陣,披鐵甲、執旌節。每人肩負國書一匣,封有朝印。
號角聲起,天街百姓紛紛聚觀。孩童伸頭,商販低語,人人皆知,這一刻意味著玄朝以天子之姿,正式向四海宣言。
“天朝發國書矣!”
鼓聲滾滾,旌旗獵獵。驛騎分道出京,南向琅岐,北奔蒼原,西去雪嶺,東赴海疆。
雪未儘化,蹄聲如雷。馬背上的金匣在陽光下閃耀,似火似星。
寧凡立於承天門高處,俯瞰人流奔湧。風起,衣袍獵響。蘇若雪立於階下,低聲言:“陛下,此舉一出,天下當驚。”
寧凡道:“驚,不足懼。惟若天下不驚,朕方憂之。”
——
而在千裡之外,鷹翔國宮殿深處,金鷹旗獵獵作響。
國主哈洛坐於議政廳中,接過那封以玄朝文字書就的國書,指尖微顫。
“天玄皇帝寧凡——”他低聲念出那個名字,語調中帶著複雜的壓抑與警惕。
他身旁的鷹翔學士翻閱譯本,神色漸凝:“陛下,此書文辭之盛,乃我所未見。其言外之意,似邀非邀,實逼非逼。”
哈洛冷笑:“他要我們赴京,觀其盛世。若不去,顯怯;若去,受其製。玄人……善謀也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