台下的副使低聲嘀咕:“此等水勢之術……是玄朝獨有麼?”
旁邊的秦如月微笑,語聲淡然:“學自山,源於人。山可改道,人不可止誌。”
拓跋桓心神一震。那句“人不可止誌”,像刀一樣滑過心底。他忽然想起,十年前玄朝尚在邊境守勢,如今卻能以工為兵、以水為力。那股變化之速,讓人生出莫名惶懼。
演示未止,又有“風引車”“震音炮”等新物亮相。工部侍郎介紹:“風引車以氣囊轉輪,可載重千斤而行十裡不歇;震音炮非火藥,乃以氣震發聲,能碎遠石。”
拓跋桓指節緊扣椅沿。每一樣器具,都像是玄朝向外界展示的一根刺。
“他們不隻是讓我們看盛世,”他心想,“他們是在告訴我們——‘你們的刀,不再鋒利。’”
儀式散後,禮部設宴於天工院後殿。殿中鋪設琉璃玉席,歌姬執絲竹而奏。秦如月舉杯向眾賓微笑:“和衍之意,貴國當知,非止邦交。此為共安之局。”
拓跋桓應酬一笑,卻隻覺空氣中彌漫的香氣都帶著某種監視的味道。
他飲下酒,心神恍惚間,似有微弱的銅鈴聲在耳畔搖曳。那聲音極輕,卻在腦海深處綿延不去。
——那是玄朝“聽風司”所用的記音鈴。
他驀地驚醒,立刻放下酒盞。秦如月見狀,神情不變,隻淡淡一笑:“大使可有不適?”
“無礙。”他拱手,轉身離席。
出殿之時,暮色已深。街燈次第亮起,玄京的夜,又一次呈現那種令人無法直視的秩序之美。
他看見街頭孩童正圍著一個微型車輪裝置玩耍,那輪子竟自動旋轉,似被風牽引。孩子們的笑聲天真,卻像在昭示某種不可逆的時代更替。
“玄朝……”他喃喃低語,“果然不是昔日之國。”
——與此同時,暗影閣的夜,才正正開始。
蘇淺淺坐在北望閣頂,披一襲墨裳,麵前鋪開玄鐵情報板。每一條線,代表一名潛入的外使探員。紅線已斷三處,藍線中斷兩處。她目光冷靜,似在看無關緊要的棋盤。
“他們還在試探邊界。”她低聲道。
屋內暗影浮動,一個聲音傳出:“是否需清除?”
蘇淺淺抬手,指尖輕敲情報板:“不必。留他們活著回去。”
“為何?”
她目光投向窗外燈火:“讓他們記得——在玄京,連風都不是他們的。”
說罷,她展開一卷密信,筆跡雋永:“——寧凡曰,盛世不懼窺探,懼的是不自省。須示強,而不示怒。”
那一瞬,她眼底的鋒芒隱去,換上一層近乎溫柔的光。她明白,這盛世表象的背後,是他一寸寸血火鋪就的底色。
翌日午時,寧凡自西園歸,隨行僅三人。玄京之上風塵尚未散儘,他的車停於長街儘頭。
侍衛啟簾時,風吹起車簾,他看見遠處的“天工院”仍在冒煙。
寧凡下車,緩步行至城樓前。
那處石階下,有兩名大月使從匆匆離去,神情惶急。
他側目而望,聲音極輕:“他們看到了多少?”
秦如月自後而至,答道:“足夠他們懼,卻不足以學。”
寧凡點頭,手指掠過欄石上的風痕:“懼,能止兵;學,能亂勢。此度,恰好。”
他說話時,風自城外來,吹動他發間那一縷微白。
秦如月看著他,忽然有種說不出的沉默。她知他已不再是那位隻會以劍定國的少年王,而是一座山,風雨俱不能移。
“陛下,”她輕聲道,“若他們不止觀而探?”
寧凡沉思片刻,緩緩答:“那便讓他們知道,玄火不熄。”
夜色漸濃,鐘鼓自宮闕間傳來,聲如潮水。整座玄京的燈火在風中搖曳,卻從未熄滅。
拓跋桓立於館中窗前,望著那一片光海。心中翻湧的惶恐與敬意交織成無法言說的情緒。他知道,這趟入京之行,注定將改寫西陸的格局。
他自嘲一笑,喃喃道:“也許,真正的帝國,不是疆域的廣,而是火的光。”
風掠過,燭焰微顫。那一瞬,他似乎看見遠處宮闕頂端,有一輪無形的火,正燃燒在天際。
——那是文明之火,不屬於任何國度,卻照亮所有人。
玄京的夜靜了下來。街巷深處,仍有未息的鍛鐵聲。那是另一種脈搏——象征著這個時代正在蘇醒。
寧凡回望天街,目光落在那片燈火上,輕聲道:“讓他們來。火,會自己選擇燃向何處。”
秦如月微微一禮,低聲應:“是。”
風起,簾動,燭火搖曳。玄朝盛世的表層,在這一刻,又添了一道更深的影。
——火在風中生,也在風中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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