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風漸起,秋色鋪滿玄京。
壽典後的第七日,宮中香火未息,禮樂聲仍在,但氣息卻從熱烈轉為深沉。
太極殿前的金龍旗緩緩低垂,晨露掛在龍須上,閃著晶亮的光。
寧凡一早便起身,披玄金常服,未召侍衛,隻攜蘇若雪與秦如月步行出殿。
宮道上無人,隻有早霧在石階間流動,似雲似煙。
“昨日的鐘聲,傳至東海儘頭。”秦如月輕聲道。
寧凡微微頷首,目光落在遠處的天街,“聲傳千裡,意傳百年。”
“陛下,諸國使臣今日請謁。”蘇若雪抬眸,語氣柔和卻隱有一絲憂慮。
“他們要的不是禮,而是約。”寧凡緩緩道,“《天玄公約》隻是石上字,若無血與行去守,它便會碎。”
她微怔,隨後輕歎:“陛下已立為‘天可汗’,天下歸心,為何仍憂?”
“心可歸,誌未齊。”寧凡回望她,神色淡然,“眾國皆附,但未信。要信——須路可通,商可行,利可共。”
他抬手,指向東方天際的霞光。
“路從東出,通九域,接四海,此路——便是新天道。”
秦如月低聲呢喃:“絲路……”
寧凡微笑,“舊絲路通商,今絲路通心。”
——
午時,朝議開於乾元殿。
殿中香爐金煙繚繞,映著壁上山河圖卷,赤線貫穿西北,直達西陲荒原。
文武百官分列兩側,氣氛凝重。
戶部尚書段震率先奏表,恭聲道:“今諸國歸附,貢道已安。臣以為,應於西陲修建‘金石之路’,以通商貿。”
“金石之路?”兵部尚書穆炎眉頭一挑。
段震拱手解釋:“以青銅鑄道基,以石油燃夜燈,晝夜通行,貫西至鷹翔。”
殿內嘩然。
穆炎冷聲道:“此舉勞師動眾,費銀難計。況西陲多蠻地,誰能守?”
“守道者,非兵也。”寧凡忽然開口,聲音溫和卻如鐘鳴。
殿內頓時寂靜。
“守道者,乃民心。”他緩緩起身,手撫龍案,“昔我朝以農立國,耕者養天下;今以火為命,通道養四海。此路,不為玄朝一國之利,而為天下共榮之道。”
眾臣齊拜,聲震殿宇。
“臣等謹奉聖旨。”
寧凡目光掠過群臣,緩緩落於蘇若雪身上。
“設火工司,以工部為首,調北荒技師,築通火路。此役,賜名——‘絲火之途’。”
蘇若雪抬首,目光一凝。
“絲火之途?”
寧凡笑道:“絲者,柔也;火者,烈也。柔能纏心,烈可照夜。柔與烈並行,方能成路。”
秦如月心頭一震,似有所悟。
那一刻,殿中眾臣齊聲應詔。
“謹遵聖命!”
——
是夜,金闕深沉。
寧凡獨立於禦苑之中,池水映月,微風過蓮。
遠處,鑄造場火光騰騰,鐵錘聲傳來,如心跳般沉重。
那是“絲火之途”的第一錘。
蘇若雪緩步走來,手持玉簡。
“陛下,西陲地圖已繪成。”
寧凡接過,攤在石案之上。
地圖以火油繪脈,赤線蜿蜒如龍,從玄京始,貫西北,直至鷹翔之濱。
“此線若通,玄朝之勢可直貫諸國,商賈、軍械、書籍、火種皆可流轉。”蘇若雪低聲道。
“若通,”寧凡緩緩道,“便是萬國同燈之始。”
他抬眸,看向夜空。
星光浩瀚,似映照在那條未成的路上。
“昔塵妤言:‘火不息,則世不滅。’”
“如今,火將化為路,路將載人心。”
蘇若雪抿唇輕聲:“臣妾怕,有人不容這條路成。”
寧凡淡淡一笑。
“凡開新路者,皆觸舊勢。”
“他們懼的,不是路,而是路上行的人。”
風聲如歎,吹動池畔的銅燈。
那燈火搖曳間,似照見寧凡臉上的歲月痕跡。
——
翌日清晨,玄京西門。
上萬火工、匠師、車夫、士卒齊集,旌旗飄揚。
寧凡親臨送行,身後是金闕群臣。
“此去西陲,路遠且險。”寧凡語聲沉穩,“若有一人能歸,便是我玄朝之榮。”
眾人跪地。
“臣等誓以血築路,不負陛下恩!”
鼓聲起,隊伍緩緩啟程。
烈火照鐵,塵沙映日。
長街之上,火油車滾滾前行,車轍如蛇,延伸向西。
蘇若雪立於城頭,目光隨那隊伍遠去,心底一陣莫名的悸動。
她忽覺,這不是一條單純的“路”,而是一種命運的延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