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欲天下富,當先使天下信。信在法,法在度,度在公。公者,國之本也。”
筆鋒停處,一滴墨漬暈開,猶如深夜海上的浪影。
***
清晨,越州官衙。
沈彥親自赴越州督導試行。
越州為通商重鎮,街衢交錯,舟楫如織,市聲鼎沸。商賈往來,貨布四方。
沈彥步入稅署新設的征管廳,廳內新製銅秤、印票機具排列整齊,幾名吏員正在校驗賬冊。
一名年輕吏員上前彙報:“啟稟尚書,昨日首日開征,征收商稅銀五百兩,票製運行順暢,未見異議。”
沈彥微微點頭,走至案前翻閱賬冊,指尖掠過一行行記錄。
“銀五百兩……然此地商額,應不止此數。”
他語氣平淡,卻讓吏員額上冒汗。
“回、回大人,昨有數船暫避,稱不清稅額……”
沈彥冷笑:“舊弊未除,便想蒙混。”
他拂袖道:“命巡吏查實,凡逃稅者,暫寬罰金三倍,以儆效尤。”
吏員領命而去。
越州守令陪同在側,躬身請教:“尚書大人,商人性多機巧,若逼太急,恐其怨。”
沈彥答:“稅不在多,而在信。讓他們知,稅有章,費有度,錢去處皆在明處,則怨自息。”
他抬頭望向街外,一隊商賈正擔貨入市,旗幟飄揚,銀聲叮當。
“看吧,他們若信朝廷公允,便不懼稅。”
雨落,風起。
金色的秋陽照在他的袍袖上,紋理如焰。
這一刻,他的心底微微一動——他明白,這不僅是一場財政之變,更是治國理念的重塑。
***
夜色深處,雲海翻卷,風聲如潰軍嗚咽。
寧凡站在高台之上,俯瞰火河之濱。整條大河此刻正燃著幽藍的光,宛如一頭被囚禁的巨獸在黑暗中緩緩翻身。那光從地底滲出,順著石脈流動,似在呼吸,又似在低語。
“殿下,北地封倉已徹底焚儘。”傳令官跪地稟報,聲音被風刮得支離破碎,“青油庫殘餘者三千餘,皆退入冰原,無人生還跡象。”
寧凡不語。
他指尖在寒風中一寸寸收緊,直到那指節泛白。青油——那是大秦新火種的象征,是他親手推行的能源法令的核心,如今卻被烈火吞噬。
“殿下。”塵妤的聲音輕而穩,像風中的一縷細雪。她立於側後,披著重氅,雙眸映著火光,神色卻無波無瀾,“這是天意。”
寧凡緩緩轉身,目光深沉。
“天意?”他低聲道,“天意為何如此偏?焚我倉,折我眾,滅我火?”
塵妤抬眸,眼底倒映出風雪與火光交織的世界,她輕聲道:“殿下忘了麼?姒族之火,本不屬人間。”
風雪再起,吹得她鬢角的幾縷碎發淩亂。
寧凡看著她,沉默良久,忽然笑了。那笑意極淡,卻如刀割開夜色:“可這天下,若不屬人,又該屬誰?”
他走下高台,靴底碾過積雪,發出細微的聲響。每一步都像在踏碎某種舊的秩序。
遠處的山脊上,烽火搖曳。數萬殘軍在寒夜中集結,旌旗折斷,盔甲蒙霜。那是從北荒撤出的最後一支火鑄軍。
他們無聲,仿佛整支軍隊都在沉默地呼吸。
寧凡走到軍陣前,風灌入披風,獵獵作響。他抬起手,眾將俱跪。
“將軍何在?”寧凡問。
一名獨臂的老將拄刀而出,盔甲裂痕縱橫,眼中卻依舊燃著火。
“在!”
寧凡點頭,伸出手,將那柄覆霜的戰刀緩緩抽出。刀身反射出火河的光,青與紅交織,像兩種文明在撕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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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此刀三載未飲血。”寧凡道,“今夜,飲儘叛火。”
他聲音不大,卻在寒夜中傳得極遠。風卷著火光,從一排排士卒之間掠過,盔上結霜化水,水又瞬息成冰。
老將重重一叩首:“遵詔!”
號角隨即響起。
那聲號角仿佛吹破了天地。無數士卒同時起立,刀槍齊舉。火河兩岸的雪被震落,漫天飛舞。
寧凡目光穿過火光,看向遠處那一片暗色的荒原。
那裡,正有新的影子在移動——蠻荒的殘部。
他們披獸皮,攜火骨,踏著人骨築成的路而來。
寧凡緩緩握緊刀柄。那一刻,他心中所有的悲、怒與疲憊,皆化作一線冷光。
“傳令。”他道,“夜擊荒骨營,不留俘。”
風聲再起,雪幕翻卷,天地一瞬失色。
塵妤靜立於火光之中,微微垂眸。她知道,從這一刻起,寧凡不再隻是帝國的繼嗣,也不再隻是那被命運推上棋盤的棋子。
他,開始親手書寫火的歸途。
夜戰持續了整整三個時辰。
火焰、血、冰、鐵的氣味混雜在一起,漫天的雪都被染紅。火河在遠處怒湧,似在為亡者哭泣。
直到黎明前最後一陣風起,荒骨營的旗幟終於倒下。
寧凡立於血雪之中,手中之刀已裂出細紋,衣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。
塵妤走來,緩緩跪下,將一塊血色印玉奉上。那是姒族的血脈封印,也是她一生的誓約。
“殿下,”她聲音微顫,“此印為姒血之鑰,火脈所係,唯真王可啟。如今世火將滅,唯有您……”
寧凡伸手,卻在那一瞬間止住。
他看著那印玉,似乎在看一段終將燃儘的過去。
“若真火不滅,”他低聲道,“便由我來熄它。”
塵妤怔住。
風雪再次呼嘯,那句話被吹得模糊,卻在天地間久久回蕩。
寧凡抬起手,將印玉拋向空中。
火光一閃,天地俱寂。
整片火河,隨之一瞬暗下。
遠方的天空,第一次浮現出一抹金色的晨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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