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荒的風仍在呼嘯,隻是那股凍徹骨髓的寒意,似被某種無形的火意衝淡了幾分。
雪原上,爐煙消散,焦炭化作黑灰,一縷細熱順著地脈滲入凍土。白雪之下,曾腐爛的骨骸悄然化作了肥土,微小的綠芽在風中顫動。
秦如月立於雪中,披著素裘,眉間帶著幾分倦意。她看著地麵那點點新綠,像看到了生死的輪回。
塵妤從遠處走來,手裡捧著一卷密封的羊皮信函,眉頭緊鎖:“夫人,這是從天工局傳來的急函。”
秦如月接過,指尖一觸那封蠟的金印,立刻察覺其中蘊著微弱的炁波。那是宮中火脈的印識。她沉默片刻,拆開信封。
信中隻有八個字:“火輪複燃,召醫入京。”
塵妤臉色微變,呼吸微滯:“火輪……那不是早在南荒戰亂中毀去了嗎?”
秦如月合上信函,語氣低沉:“焚輪不滅,隻是被封。如今複燃,怕是地脈之變未止。”
風吹亂她的發絲,遠處的雪光照亮她的側顏。那一刻,她眼中既有醫者的冷靜,也有母土覺醒的哀意。
夜幕降臨,營地中火堆搖曳。蠻醫首領哈戎帶著幾名部眾前來謝恩,跪地叩首,獻上北荒特有的“雪脈石”。
那石如冰玉,內有微光流轉,似血脈在流動。
秦如月接過,雙手微顫。她曾在醫書古錄中見過類似的記載——“地脈凝炁成石,能引火馭氣,名曰雪脈。”
“此物不可輕棄。”她低聲道,“或許,天工局正是借此重啟火輪。”
塵妤抬眸,眼底閃過一絲隱憂:“若火輪重啟,豈非又要燃起戰火?”
秦如月輕歎:“火既為生機,亦為劫數。此去京城,怕要再踏火途。”
翌日,醫隊啟程南返。雪原遼闊,車轍綿延如線,天光灰白。一路上風聲獵獵,仿佛有無形的回音在呼喚。
“焚輪……焚輪……”
塵妤忽然停下腳步,神情微怔。她回頭看去,雪地上並無人影,唯有一道暗紅的裂痕,從遠處延伸至她腳邊。
那裂縫中,竟有微光閃動,似血脈在流。
她俯身細看,輕聲道:“夫人,這地……好像在呼吸。”
秦如月神色微斂,俯身以掌觸地。掌心的脈炁瞬間被吸走一線,她麵色一變,低喝:“退後!”
下一刻,那裂縫中噴出一縷赤焰,帶著寒氣的火光衝天而起,直貫雲霄。
眾人驚呼後退。那火焰在空中翻卷,如龍般盤旋,隨後緩緩收攏,凝成一道極細的紅線,刺入南方的天際。
秦如月望著那一幕,喃喃道:“地脈在歸……焚輪已醒。”
——
京城·天工局。
夜色沉重,銅火爐燃燒著深赤之焰。寧凡立於中央,身披玄金戰袍,目光深沉地望著眼前的巨大火輪。
那是新生的“焚輪”。
它的材質不同於舊時的鐵輪,而以青銅與雪脈石混鑄,紋路中流淌著微光,如有生命。
禦工大匠謝硯拱手稟道:“殿下,此輪以雪脈為骨,以火井餘炁為引,現已可自轉。”
寧凡抬手示意眾人退開,獨自走近那輪。火光映在他眼中,像映著無數亡靈的影子。
“它若能燃,則天下可續。”他低聲道。
他伸手觸及焚輪中心,瞬間一陣熾熱從掌心竄入體內。火意翻滾,血脈似被點燃。
謝硯急聲:“殿下,小心——”
寧凡卻沒有退。他感受到那股熾意在他體內奔騰,與自身的皇脈血炁共鳴。片刻後,他緩緩收回手,神情複雜。
“火輪之炁……竟識血。”
謝硯聞言,麵色驟變。
寧凡緩緩轉身,語氣沉穩:“此火輪若欲運轉,需以皇脈為引。它不是器,它是生的心脈。”
謝硯驚懼低首:“若如此,豈非殿下每啟一次火輪,便要以己血為祭?”
寧凡隻是笑了笑,那笑意中帶著疲憊與清明:“天下安危,總要有人燃。”
他轉身,目光落向南方。那是北荒的方向。
“傳令——召北醫秦如月、塵妤即刻入京。”
——
三日後,北荒雪原儘頭,醫隊抵達赤峰關。
城門下,迎接他們的竟是京師火衛統領陸崇。
陸崇披甲立雪,躬身行禮:“奉殿下之命,護送夫人入京。”
秦如月神情微斂,點頭:“那便啟程。”
塵妤卻注意到陸崇腰間懸掛的銅令牌——上刻“火輪”二字。
一路南行,風雪漸止,天地由白轉灰,由灰轉青。越往南,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微妙的炙氣,那是火井的餘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