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火契曆百年,天下早無帝,唯有律在上。
人們不再以年號紀世,而以“燈數”計歲。
每一年春首,萬州百城的燈塔齊燃,天上群星與地上火光相映,人們稱之為“燃燈之歲”。
火不再象征權威,而是象征——傳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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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一年的風,從西境吹起。
赤岩穀早已化作一片火稷原,原上風輪林立,數千架風輪帶動著火渠轉動,泵起地脈之油,輸往九州。
而在原的中央,仍立著那方石碑:
火在人間。
歲月磨蝕了石紋,唯那四字,依舊深刻。
晨光初照,稷葉的露珠閃著微光,像是千萬微火在地上流動。
一群孩童從遠處跑來,手中提著小油燈。
領頭的是個十二三歲的少年,衣衫舊卻乾淨。
他名喚“寧策”。
他不知自己名字的由來,隻知那是母親在舊律書上看到的字。
每年燃燈節的第一縷火,都是由他來取。
他跑到碑前,點燃燈芯,輕聲念著祖訓:“火起於掌,傳於人,滅於器,續於心。”
風一拂,燈火跳躍,照亮了他那雙明亮的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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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回到村裡時,廣場上早已聚滿人。
每家門前都掛著銅燈壺,老人、婦人、孩童皆靜候那一盞“初火”。
寧策小心翼翼地將燈火分出,傳到村首的風燈裡。
風燈旋轉,照亮一圈圈笑顏。
風輪轉動,火線如河,向遠方延展。
在高處俯瞰,這片山穀的火光宛若星雲。
一位白發老者望著火流,喃喃道:
“百年前,帝君也曾在此立碑。百年後,火猶在,人未忘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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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裡,風更烈了。
寧策坐在火旁,聽村中長老講“寧凡”的故事。
他們說,那位“寧先生”,是個不戴冠的王。
他寫過《火契錄》,造過“星槎”,卻終棄萬國榮光,歸山種稷。
他說:“凡民有約,即為天約。”
寧策聽得入神,忽然問:“那他後來呢?”
老人微笑著搖頭:“他不在了。”
“可火在。”
寧策低聲重複那句話,手中的小燈閃了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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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日清晨,赤岩穀北方的天邊亮起奇光。
那是新建的“律塔二號”試燃。
與昔日的風火塔不同,如今的律塔不以祭祀為用,而為照明、導航、傳訊之功。
每座律塔皆刻有“火律法章”,記載區域協約、能源分配、百業登記。
一名身穿青袍的青年從塔底走來,腰懸律章印。
他名為“沈言”。
是大律院近年最年輕的主講官。
此行的目的,是檢查西境燈火與律網的銜接。
他在赤岩碑前駐足許久,指尖輕撫那幾乎被歲月磨平的石字。
背後的隨行問道:“沈講官,此碑可要列入重修?”
沈言搖頭。
“碑不為美,隻為記。”
他目光深遠,神情裡隱約有一絲不明的敬意。
“寧凡——若真有其人,或許便是火之初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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赤岩穀向北二百裡,有一處新建的“公議院”。
那是天下各州代表輪換會議之地。
無君無臣,唯法與民共議。
今日,輪到“北境農司”與“格院工部”辯論新渠之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