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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露之後,秋深數日。
玄朝新京的晨霧極厚,連太常街那座新建的“文道公署”,都被灰白的氤氳吞沒了一半。
街上人聲漸起,書生、抄吏、木刻匠人、油紙傘販混在一處,低聲議論著同一件事——“新書”。
那本由太初書院弟子蘇若雪親編的《火人錄》。
書名不顯,卻如火走風。
有人在茶肆裡朗誦,有人在廟口抄寫,有人在夜裡點燈看得淚落滿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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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火在人心,非在廟堂。”
“人若無火,則世無明。”
短短兩行詩,被百姓刻在木牌上,懸於門楣之上,與香火並列。
連遠郊農夫也能背誦數句,說是“太上皇傳下的人語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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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而,這火也燒疼了某些人。
朝中舊儒、前律官、與舊籍大宗紛紛上疏,言“民心漸失綱紀,書中多引異論”。
“此書擾綱,惑眾,亂禮。”
“應當焚錄停刊,以正名教。”
金鑾殿外,禦史台門前,一夜之間堆滿奏折。
新皇太子)凝視那些文字良久,未語。
他看向窗外,秋風卷葉,幾片紅楓飄落案前。
他歎息一聲。
“人火初燃,便有人欲覆。”
“可惜,他們看見的是煙,而非光。”
他取筆,落下一道朱批——
“文道之爭,聽其辯,不可封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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消息傳出,天下震動。
文壇之戰,自此爆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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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初書院。
蘇若雪立於講堂之上,風卷起她的青衫衣角。
堂下數十學子,手執竹簡,目光灼灼。
“文者,載道。”
“然此道,非祖訓之道,而是人世之道。”
她語聲清冷,字字如敲玉石。
“禮法者,教人順天。”
“而火書者,教人問天。”
“順者,安;問者,生。”
“寧凡陛下之誌,在生,不在安。”
“是故——此書,不當焚。”
眾學子齊聲應:“不當焚!”
那一聲呼喝,如雷霆震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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同日,文壇另一端。
國子監的舊儒門人,在太常街設立“禮案壇”,誓言要以“經義”辯“火錄”。
主辯者名闕允之,昔為太史監官,以古文治世,自矜不敗。
他立於高壇之上,捧卷高呼:
“《火人錄》,名以火,實毀火。”
“火可明世,亦可焚世!”
“此書以人代天,是叛也!”
台下諸儒齊呼:“是叛!”
書院門外,百姓圍觀,熱鬨如市。
風卷簷鈴,天幕沉沉。
一場“火與禮”的對決,即將開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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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色將至,秋雨如絲。
蘇若雪獨自一人立於書院前的石階,望著那座“禮案壇”亮起的燈火。
她手中捧著塵妤舊卷,封皮已舊。
那卷上寫著:
“若火為惡,當以人心馴之;若人失心,當以火照之。”
她指尖摩挲那些字,輕聲道:
“塵妤,若是你,也會如此辯麼?”
風過,燈火微顫,似有回聲。
她抬起頭,目光如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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翌日清晨,太初書院與國子監會辯之日。
論壇設在稷陽廣場,四方人潮湧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