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冬暮。
寧壽宮外,雪落如絮。
一夜之間,整座宮城被銀光裹住,瓦脊垂簷間懸著細細冰淩,風過時發出清脆的叮聲,像是遠古鐘磬餘音。
寧凡坐在廊下,身披舊裘,手中執卷。那卷書的封皮早已褪色,角頁略顯毛糙,卻被他撫得極整。
書名:《太和誌》。
那是他登基前,還是稷陽王時親筆所撰,記的是農政、田律、民風、穀價。
這一日,他翻到末頁,筆跡微澀,墨痕發青。
“凡政,以心為田,以民為稼。得失之間,皆天時也。”
他輕輕闔卷,目光溫和,似望向風雪深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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宮門忽起車聲。
段震踏雪而入,盔甲未去,肩頭白霜厚重。
“臣段震,叩見太上皇。”
寧凡笑道:“不稱陛下了?”
段震拱手:“新朝有君,舊臣當退。”
“退?”寧凡將書卷放下,“你這柄刀,還能再用十年。”
段震沉聲答:“十年太久,三年足矣。邊疆無戰,刀該鏽了。”
寧凡注目看他,微笑:“若刀能鏽,國可久安。”
他伸手,示意坐下。
兩人對坐,爐火微燃。
“聽說你在北土建了烈士祠?”
“是。”段震語氣低緩,“四百七十六名玄鋒舊部,魂牌皆在。孩童每日清掃,村民供茶。”
“他們的血,換來這一片雪白。”寧凡喃喃。
“但此雪,也許有人記得是誰融的。”
段震肅然起身,行禮如初:“臣記得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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片刻後,蘇若雪至。
她身著素青長袍,手捧卷冊。
“太上皇,《承心律》已在各郡施行,百姓無怨,官府皆遵。”
寧凡微笑,接過卷冊,指尖輕觸那熟悉的紙紋。
“法之立,不在禁,而在信。”
蘇若雪抬眼,柔聲答:“陛下之意,昭昭於心。如今的法,不為約束,而為引光。”
“引光?”寧凡輕笑。
“是啊。”她抬頭看向殿外那一線雪光,“民心久暗,若無法為鏡,何見己形?”
寧凡聽罷,沉默片刻。
“你這一代人,已懂我未懂之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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午後,李子清趕至。
他已年長,鬢間添白,衣上帶雪。
“陛下,火德館之學已遍布七郡。百姓自製風車、水磨、照燈。無火而明,已非虛言。”
寧凡輕笑:“如此,火已化。”
“化?”李子清拱手,神色莊肅,“化於理,化於人,化於世。”
寧凡點頭,緩緩道:“火若能化,則玄朝之誌不亡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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黃昏時,塵妤的信由西使奉至。
寧凡取信而開,內有短語:
“西荒草定,風止焰息。然天外尚有光,或可借星明。”
信末,附一縷紅線,隱隱帶香。
寧凡凝視良久,輕笑:“此女,仍未歇心。”
他將信線係於筆杆,置於書案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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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色漸沉。
廊外的雪被風吹成斜線,燈影搖晃,似有無數星子墜落。
寧凡抬頭望天,隻見星光漫漫。
“星明於火。”他低語,“那便是新的紀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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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時殿門再啟。
寧昭自外而入。
他身披深玄朝服,神色肅然,手持一盞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