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晨光微白。
北境原野,風過萬裡,雪已消融。
殘冬初解,草色未青,泥土卻已泛出濕潤的呼吸。那是地火回溫的跡象。
自寧凡歸於寧壽宮後三月,玄心燈的光便從京畿一路蔓延。先是宮中百燈常明,後至坊間巷陌,百姓自行仿製,用玄石碎屑為核,取地脈之息導氣而燃。
無火,缺照。
光影搖曳在農舍的窗紙上,也映在驛道邊的老槐樹下。
孩童圍燈而讀,老人倚燈而織。
這光,不再屬於皇城,不再屬於士族,而屬於每一個呼吸著泥土氣息的普通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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稷陽西郊的農田裡,李子清親自帶著數名弟子勘察地脈。
泥水沾裳,他卻笑意滿麵。
“此處地氣柔和,可立光窯。”
弟子疑惑:“先生,‘光窯’是何意?”
李子清撫須答道:“昔日煉火,今朝煉光。以窯為心,以氣為脈。地中自有息,取之則明,順之則安。”
說罷,他俯身,用竹杆插入泥中。
片刻後,地麵微顫,一縷淺藍之光從土下滲出,蜿蜒如絲。
眾人驚呼。
李子清神色平靜:“此乃地火之返。寧凡陛下雖去,然其誌已化於地心。”
風吹過原野,帶起一陣細塵。
那道藍光沿田壟蔓延,逐漸交織成一條若隱若現的脈絡,延伸向遠方的山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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與此同時,北海岸。
段震立於懸崖之巔,望著遠方的蒼波。
他早脫甲,衣著布衫,鬢角更白。
身後,一隊年輕的工匠正在搭建巨大的“光塔”。塔以青銅為骨,玄石為心,頂端鑲嵌著一顆似星的光核。
“將塔對準北極。”段震吩咐道。
工匠應聲。
日落之際,塔中亮光驟燃,直衝雲霄。
那一刻,整片海麵被映得通明。
船隻在光中浮現,海鳥驚飛,浪花仿佛鍍上金邊。
一名少年驚歎道:“將軍,這光可照海千裡!”
段震微微一笑,目光溫柔:“非我之光,乃天下之光。”
他轉身離去,步伐堅定。
身後,海塔長明。
——
京城。
寧昭登於朝堂之上。
玄衣、簡冠,麵色沉靜。
朝堂舊臣多已退去,新官新製皆以“承心”為首。
他緩緩開口:“《火紀》之終,乃光紀之始。諸卿可知,火與光何異?”
眾臣沉默。
寧昭目光微斂,語聲低緩而清:“火,燃於烈;光,存於恒。火可毀物,光可渡心。”
他起身,緩步至丹墀前,伸手指向窗外萬家燈火。
“那是我父留下的國。”
“自今而後,玄朝不以征伐為治,而以照明為德。凡百業,以光為紀。”
殿中靜寂無聲。
片刻後,群臣齊聲叩首:“遵詔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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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深。
寧昭退朝,獨行於長街。
街燈如星,風雪皆息。
他走過舊日的玄鋒府,看見孩童們正圍燈而舞,笑聲清脆。
有老者在門邊點燈,抬頭對他說:“殿下——不,陛下。如今的光,比火暖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