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道降臨的意誌並非聲音,而是一道凍結思維的絕對命令。它穿透狂暴的空間亂流,無視冰髓的幽藍屏障,精準地鎖定了楚星河懷中那塊滾燙的邪玉。純粹到極致的冰冷,帶著億萬年冰川沉澱的漠然與威嚴,瞬間壓製了龍魂玉內翻騰的汙穢熾熱。
“嗡——!”
龍魂玉內,那道原本興奮翻滾、試圖掠奪冰雷之力的暗紅龍影,如同被無形的冰錐貫穿!它發出無聲的、充滿驚駭與痛苦的嘶鳴,燃燒著黑焰的豎瞳驟然凝固。玉質表麵剛剛浮現的幽藍冰晶紋路瞬間黯淡、碎裂。那股源自龍魂本源的吞噬之力,如同撞上了亙古不化的玄冰壁壘,戛然而止!
邪龍的低語、誘惑、噬主的貪婪,在這股純粹的冰寒意誌麵前,脆弱得如同沸湯潑雪,瞬間消融殆儘。龍魂玉的熾熱如同被強行澆滅的炭火,溫度驟降,隻剩下一種被徹底鎮壓後的、死寂的冰冷。那道暗黑龍影不甘地蜷縮回玉內深處,豎瞳緊閉,隻留下一絲若有若無的怨毒氣息,如同被封凍在冰川底部的毒蟲。
楚星河瀕臨崩潰的意識,因為這突如其來的外力介入,獲得了一絲喘息之機。
三方絞殺的絕境被打破了一道縫隙!
然而,這喘息轉瞬即逝。冰淵意誌的目標僅僅是壓製龍魂玉的異動,對楚星河本身的存在,它漠不關心,甚至帶著一種天然的排斥。那股龐大的、純粹的冰冷意誌在完成鎮壓後,並未消散,反而如同無形的冰山,在這片混亂的空間中巍然矗立,散發的威壓讓空間亂流都為之凝滯了一瞬。
這凝滯,對楚星河而言,是雙刃劍。
空間亂流的狂暴撕扯感驟然減輕,冰髓撐起的幽藍護盾壓力大減,明滅閃爍的頻率明顯降低。但與此同時,那股源自冰淵意誌本身的、更本質的、凍結一切的寒意,卻如同無形的潮水,洶湧地滲透進來!
“哢…哢嚓……”
細微卻令人毛骨悚然的碎裂聲,從楚星河緊握符劍的右手傳來。不是冰晶蔓延的聲音,而是更深層的、骨骼被極致低溫強行改變結構時發出的**!原本隻在右臂蔓延的“冰封骨”異變,在這股源自冰淵本源的寒意刺激下,驟然加速!
幽藍的冰晶細絲不再滿足於攀爬血肉經絡,它們如同獲得了生命和指令的冰之魔藤,瘋狂地向骨骼內部鑽探!楚星河殘存的意識“看”到——或者說“感覺”到——自己右臂的臂骨、尺骨、橈骨,正從內部被幽藍的冰晶強行侵蝕、替代!骨骼的質地正在發生恐怖的變化,從堅韌的鈣質,向著某種堅硬、冰冷、帶著金屬光澤的奇異晶骨轉化!劇痛超越了神經的極限,變成了一種深入骨髓、凍結靈魂的麻木與空洞。
符劍成了這恐怖異變的放大器。冰淵意誌帶來的精純寒力,透過冰髓的共鳴,被符劍貪婪地吸收。劍脊上,那正在融合蛻變的冰雷紋路光芒大盛。幽藍的冰棱紋路變得更加清晰、銳利,如同精心雕琢的寒冰荊棘,而內斂的暗金雷漿則被這股外力強行“凍結”在了冰棱的核心深處,形成一種奇異的“冰封雷核”狀態。冰與雷的融合被外力粗暴地推進了一大步,一股更加深沉、更加危險的力量在劍身內蟄伏,劍身嗡鳴的頻率變得低沉而壓抑,每一次震動都牽引著楚星河右臂晶骨深處傳來撕裂般的共鳴痛楚。
代價是右臂徹底失去了血肉的感知。它不再是一條手臂,而是一柄連接在身體上的、冰冷沉重的、正在被強行煉化的“劍胚”!
冰淵意誌的鎮壓與侵蝕,空間亂流的餘威,符劍蛻變的反噬,冰封骨的酷刑……楚星河殘存的意識如同風中殘燭,在多重力量的夾縫中艱難維係。他甚至無法分辨這短暫的“安全”是幸運還是另一種形態的煉獄。
就在他的意識即將被右臂晶骨蔓延的麻木徹底吞噬之際——
轟!
那股裹挾著他的、無法抗拒的空間亂流巨力,猛地撞上了某種堅不可摧的“壁障”!墜落感戛然而止。
幽藍的冰晶護盾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,瞬間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痕,光芒急劇黯淡!巨大的衝擊力透過護盾狠狠撞在楚星河身上。
“噗——!”
早已油儘燈枯的軀體根本無法承受,一大口混合著內臟碎塊的暗紅淤血狂噴而出,在絕對低溫的空間亂流中瞬間凍結成細碎的血色冰晶,四散飛濺。
意識如同被重錘砸中,徹底陷入無邊黑暗。
……
冰冷。
刺骨的冰冷,帶著濃鬱的水腥氣和鐵鏽味,是楚星河恢複知覺後的第一個感知。
不是空間亂流那種狂暴無序的冰冷,而是一種沉滯的、帶著濕意的陰寒,如同沉在深不見底的寒潭之底。
他費力地掀開沉重的眼皮。視線模糊,隻能看到一片晃動的、幽暗的深藍。身體的感覺遲鈍地回歸,每一個關節都像生了鏽,每一次細微的移動都牽扯著全身撕裂般的劇痛,尤其是右臂——那裡傳來一種沉重、冰冷、堅硬到陌生的觸感,仿佛鑲嵌了一條不屬於自己的玄冰柱。
“咳…咳咳…”喉嚨火燒火燎,每一次咳嗽都震得五臟六腑移位般疼痛,帶出更多帶著血腥味的冰冷液體。
他勉強轉動僵硬的脖頸,視線艱難地聚焦。
水。
渾濁的、泛著詭異深藍色的水,淹沒到他的胸口。水麵上漂浮著薄薄的冰碴,散發著森然寒氣。水麵之上,是粗糙、濕滑、布滿深色苔蘚的黑色石壁,一直向上延伸,在極高處彙攏成一個狹窄的、被厚重金屬柵欄封死的洞口。洞口外透下極其微弱的天光,勉強勾勒出這個空間的輪廓——一個深埋地底的垂直水牢。
水牢不大,直徑不過兩丈。除了他,水牢中央還有一根粗大得驚人的玄冰柱,大半截沒入水中,露出水麵的部分也覆蓋著厚厚的白霜,散發著比周圍池水更凜冽的寒氣。冰柱上,隱約可見一些模糊而古老的刻痕,但大部分都被厚厚的冰層覆蓋。
“嗬…嗬…新來的?”一個嘶啞、虛弱,仿佛破風箱般的聲音,從對麵石壁下的陰影裡傳來。
楚星河悚然一驚,強忍劇痛和麻木,猛地扭頭看去。
一個人影,不,更像是一具勉強保持著人形的骷髏,被粗大的、銘刻著符文的黑色鎖鏈,呈“大”字形鎖在冰冷的石壁上。水淹沒到他的腰部。他低垂著頭,亂糟糟、沾滿汙穢的白發遮住了大半張臉,裸露在襤褸衣衫外的皮膚呈現出一種死氣沉沉的青灰色,布滿了凍瘡和潰爛的傷口。最觸目驚心的是,他的四肢關節處,都被釘入了某種烏黑的、散發著不祥氣息的金屬長釘,釘子上纏繞著細密的血色符文,不斷汲取著他微弱的氣息。
剛才的聲音,正是他發出的。
“這…這是哪裡?”楚星河的聲音乾澀嘶啞得厲害,每吐出一個字都牽動肺腑的傷勢。
“哪裡?”那被鎖住的人影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、帶著濃濃嘲諷的嗬嗬低笑,聲音在封閉的水牢裡回蕩,更顯陰森,“太子殿下的…私人水獄…玄冰井…”他艱難地抬起一點頭,白發縫隙間,露出一雙渾濁卻異常銳利的眼睛,那眼神深處,沉澱著刻骨的仇恨與一種近乎麻木的絕望,“皇都地底…三百丈…叫天不應…叫地不靈的好地方…”
太子?!楚星河的心臟猛地一沉。拍賣行的追殺還未擺脫,竟又落入了太子的私獄?他立刻想到分鏡腳本中“獄中棋局”的標題。這絕非巧合!
“你…是誰?”楚星河艱難地問道,同時暗中嘗試調動一絲靈力。然而,丹田氣海如同被凍結的冰湖,靈力死寂一片,毫無反應。更讓他心驚的是,右臂那沉重冰冷的“晶骨”仿佛一塊巨大的寒鐵,不僅無法驅使,反而在不斷吸收他體內本就微弱的熱量,加速著他的體溫流失。懷中的龍魂玉沉寂如死物,萬年冰髓的光芒也黯淡到了極點,隻有符劍,依舊緊緊握在已經失去知覺的右手(或者說晶骨)中,劍身冰冷,內部的冰雷力量蟄伏著,像一頭沉睡的凶獸。
“我是誰?”被鎖住的老者又嗬嗬地笑了起來,牽動鎖鏈發出嘩啦的響聲,更多的血水從他潰爛的傷口滲出,瞬間被冰冷的池水衝淡,“一個…快被太子和九幽教…榨乾最後一點價值的…老廢物罷了…名字…早就忘了…”
九幽教!楚星河瞳孔微縮。果然與分鏡腳本中“揭露太子被九幽控製”的伏筆對應!
“為…什麼抓我?”楚星河忍著徹骨的寒意和右臂的異樣感,繼續追問,試圖獲取更多信息。
“為什麼?”老者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,似乎對楚星河還能保持清醒和提問能力感到一絲意外,“你身上…有他們想要的東西…很燙手…又很冰冷的東西…”他的目光似乎穿透渾濁的池水,落在楚星河緊握符劍的右手上,又掃過他胸口衣襟內微微透出的幽藍光芒(冰髓)和那被掩蓋的邪異玉形(龍魂玉)。“還有…你這條胳膊…嗬嗬…不人不鬼…倒是稀奇…”
楚星河心頭凜然。對方竟然能模糊感知到他身上的秘密!這老者絕不簡單!
就在這時——
嘩啦!嘩啦!
上方被柵欄封死的洞口處,傳來沉重的腳步聲和鐵鏈拖曳的刺耳聲響。
微弱的光線被遮擋了大半。
一個嘶啞諂媚的聲音響起:“張頭兒,您看,就下麵這個新來的小子,還有鎖著的老棺材瓤子。殿下交代了,這小子身上有邪門東西,讓咱們先用這‘玄陰重水’泡他三天三夜,磨掉戾氣,再慢慢炮製。那老東西嘛…嘿嘿,油水快榨乾了,殿下說,過兩天就送他去‘化骨池’。”
另一個粗嘎、明顯是頭目的聲音不耐煩地哼道:“知道了,囉嗦什麼!媽的,這鬼地方真不是人待的,陰氣入骨!最近黑市靈石又他娘的瘋漲,上個月還三百二十下品靈石一塊,現在沒三百八拿不下了!西邊那幫孫子卡脖子卡得真狠!害得老子想弄點靈石驅驅寒都肉疼!”
“可不是嘛張頭兒,”諂媚的聲音附和道,“聽說西極皇朝那邊又加碼了,三大皇朝的禁運令嚴得要命,連隻耗子都鑽不過去!黑市那幫孫子坐地起價,心比這玄冰井還黑!不過…嘿嘿,聽說太子殿下和西極那邊…最近走動挺密?是不是……”
“閉嘴!”張頭厲聲喝止,聲音帶著警惕,“不該打聽的少打聽!想活命就管好你的嘴!看好下麵兩個,彆出岔子!三天後老子來提人!”腳步聲和鐵鏈聲漸漸遠去,洞口的光線重新變得微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