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彩霞!快進地窖!”他對著夥房的方向吼,聲音被槍聲劈得支離破碎。張彩霞抱著一捆手榴彈跑出來,棉襖被彈片劃開個口子,露出裡麵的紅肚兜——那是她娘留給他的念想,平時寶貝得跟啥似的。
“我跟你在一起!”她把一顆手榴彈塞進他手裡,拉弦的動作比誰都快。謝文東想起去年秋天,她在河邊洗衣服,哼著東北的小調,陽光灑在她臉上,像剛剝殼的雞蛋。那時候他就想,等抗戰勝利了,就在山腳下蓋兩間土房,給她種滿院子的向日葵。
“轟!”日軍的擲彈筒炸塌了東邊的柵欄,黑壓壓的日軍像潮水似的湧進來。李副官抓起一捆炸藥包,紅著眼吼:“東哥,帶著嫂子走!我去炸掉他們的先頭部隊!”謝文東想拉住他,可李副官已經像頭豹子似的衝了出去,身後的爆炸聲裡,他好像聽見李副官喊了句“我兒子還沒見過爹呢”。
李副官的媳婦上個月剛生了個小子,他還沒來得及看過一眼。
“走!”謝文東拽著張彩霞往密道跑,她的手冰涼,卻攥得死緊。路過夥房時,他看見地窖的入口被日軍的機槍掃得冒煙,柴火堆燃了起來,火舌舔著“抗日救國”的木牌,把那四個字燒得蜷曲發黑。
“傷員們……”張彩霞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。謝文東沒回頭,他知道現在回頭,誰也活不了。密道的入口在豬圈的糞堆下,臭得能熏死人,可此刻卻成了唯一的活路。
他剛把張彩霞推進密道,身後就傳來熟悉的笑聲——是日軍少佐山本一郎,這狗東西去年在五常被他打斷了一條腿,沒想到現在還能追來。“謝文東,你的弟兄都投降了,你跑不掉的。”山本的中國話說得比本地人還溜,帶著一股子陰狠的得意。
謝文東的手緩緩地伸進懷中,摸索著那最後一顆手榴彈。他的動作很輕,仿佛生怕驚醒了什麼似的。終於,他的手指觸到了那顆冰冷的金屬物體,他緊緊地握住了它,然後毫不猶豫地拉下了保險栓。
就在這時,他的目光突然被山本身後的一個身影吸引住了。那個人穿著一件日軍的大衣,寬大的帽子遮住了他的臉,讓人無法看清他的麵容。然而,謝文東的眼睛卻像鷹一樣銳利,他注意到了那個人腳上的鞋子——那是一雙很特彆的鞋子,鞋底補著一塊藍色的布。
謝文東的心中猛地一震,他對這雙鞋子再熟悉不過了。那是二柱子的鞋子,而那塊藍色的布,正是彩霞親手為他縫補的。
“為啥?”謝文東的聲音像磨過的石頭。二柱子沒抬頭,聲音比蚊子還小:“我爹娘……他們說隻要我聽話,就給他們立碑。”
“狗娘養的!”謝文東把手裡的手榴彈扔過去,拉著張彩霞鑽進密道。身後的爆炸聲裡,他好像聽見山本在喊:“追!他們跑不遠!”
密道裡伸手不見五指,隻能聽見彼此的喘氣聲和遠處隱約的槍聲。張彩霞突然停住腳步,摸到他胳膊上的傷口——剛才掩護她的時候被彈片劃的,血正順著袖子往下滴。
“彆動。”她的聲音在黑暗裡發顫,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決。他感覺到她撕開自己的棉襖,用裡麵的棉絮按住他的傷口,指尖的溫度透過血漬滲進來,燙得他心口發疼。
“還記得密山的菜窖不?”她突然說,聲音裡帶著哭腔,“那時候你說,等勝利了,就娶我。”謝文東的喉嚨像被堵住了,他想起那個冬夜,她用燒紅的剪刀給他燙傷口,眼裡的淚像斷了線的珠子。
“記得。”他說,伸手摸到她的臉,滿是淚水。“等出去了,咱就成親,就在山腳下蓋房子,種向日葵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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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嗯。”她往他懷裡鑽了鑽,像隻受驚的小鹿。
可他們不知道,密道的儘頭,正有一隊日軍舉著槍等著。山本一郎的聲音透過地道傳進來,像毒蛇吐信:“謝文東,我知道你在裡麵。你的李副官招了,說你們還有個備用出口在鷹嘴崖……”
李副官招了?謝文東的心猛地一沉。那個說要給兒子看爹的漢子,那個替他擋過子彈的弟兄,真的會招供?他想起李副官胳膊上的傷疤,那是去年為了搶糧食,被日軍的刺刀劃的,當時他還開玩笑說:“老李,這疤能當勳章。”
張彩霞的手突然抖得厲害,她抓住謝文東的胳膊,指甲幾乎嵌進肉裡:“東哥,李副官不會的……他不會的……”
遠處的槍聲越來越近,日軍的皮鞋聲像敲在鼓點上,一步步逼近。謝文東摸出腰間的刺刀,刀刃在黑暗裡閃著微光。他想起剛拉起隊伍的時候,弟兄們喝著血酒說:“不求同生,但求同死。”可現在,誰是同生共死的弟兄,誰又是背後捅刀的豺狼?
他低頭看了看懷裡的張彩霞,她的臉在微弱的光線下白得像紙,可眼裡的光還沒滅。就像三年前在密山的菜窖裡,她握著燒紅的剪刀,說:“謝大哥,你不能死。”
“彆怕。”他把她往身後拉了拉,握緊了手裡的刺刀,“有我在。”
可他心裡清楚,這次的麻煩,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大。日軍怎麼會知道密道?李副官到底是生是死?二柱子背後,是不是還有更大的網?鷹嘴崖的備用出口,日軍真的知道嗎?
黑暗裡,他仿佛聽見山本一郎的冷笑,像冰錐子似的紮進心裡。這場仗,從一開始就不是拚火力,是拚人心。可人心這東西,比山裡的霧還難測——他到底能信誰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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