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百一十七章:勝利的曙光
一、硝煙中的血色黎明
1945年初夏的黎明帶著濃重的火藥味,拉林河峽穀的晨霧被炮火熏成灰紫色。謝文東跪在血泊裡,手指摳進日軍指揮官鬆井的肩章,那枚鍍金花徽在晨光裡泛著冷光,像極了六年前妻子犧牲時,他從炮彈碎片裡撿出的那半片銅煙盒。
“說!你們的後續部隊在哪?”他的聲音嘶啞得像被砂紙磨過,缺了半片的右耳在炮聲餘波裡嗡嗡作響。鬆井的左耳朵同樣少了一塊,此刻正淌著血,混著唾沫星子濺在謝文東的手背上。
“謝文東……你逃不掉的。”鬆井突然笑起來,血沫從嘴角湧出,“‘夜梟’早就給皇軍帶路了,你們的密營……”
李團長一腳踹在鬆井的下巴上,軍靴底的血泥濺在對方的黃呢軍裝上。“狗娘養的還敢嘴硬!”他的刀疤在晨光裡漲成紫紅色,腰間的駁殼槍因為震動滑出來,槍套上還沾著半截紅綢帶——是二丫犧牲時留下的。
謝文東猛地拽起鬆井的衣領,目光掃過對方胸前的勳章,其中一枚銀質櫻花章的背麵,刻著個模糊的五角星。“這勳章哪來的?”他的指尖突然發力,將勳章捏得變形,“說!”
鬆井的瞳孔驟然收縮,像被踩住尾巴的狼。“你怎麼會……”他突然劇烈掙紮起來,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怪響,“原來你就是……”
一聲清脆的槍響打斷了他的話。張彩霞舉著冒煙的步槍站在晨光裡,軍帽歪斜地掛在腦後,辮子散開的發絲上沾著血汙。她昨晚滾下懸崖時摔傷的胳膊還在滲血,繃帶已經被染紅了大半,像條浸透了血的布條。
“他想咬舌自儘。”張彩霞的聲音還在發顫,卻一步步走到謝文東身邊,將鬆井胸前那枚變形的勳章摘下來,“這是抗聯的軍功章,去年冬天在五常縣犧牲的趙連長的。”她的指尖撫過勳章背麵的五角星,忽然想起趙連長總愛說的話:“好鋼要在火裡煉,好人要在血裡站。”
峽穀對岸傳來此起彼伏的呐喊聲,幸存的日軍舉著槍投降,被抗聯戰士用刺刀押著往河灘走。李團長踩著日軍的屍體往山上走,每一步都在血泊裡留下個深深的腳印,像那年在雪地裡,他背著受傷的謝文東撤退時踩出的雪窩。
“參謀長,清點完了!”三營的王營長跑過來,軍褲的褲腳還在滴血,“斃敵三百七十多,俘虜一百二十個,繳獲的彈藥夠咱用半年!”他忽然壓低聲音,“就是……沒找到‘夜梟’的蹤跡,電台也被炸爛了。”
謝文東將那枚變形的勳章塞進懷裡,觸到張彩霞給他縫的鹹菜包,油紙已經被血浸透,散發出淡淡的鹽味。他想起昨夜在懸崖邊,她手腕上被自己捏出的青紫色指印,此刻在晨光裡像串未乾的淚痕。
二、河灘上的舊時光
張彩霞蹲在河邊給傷員包紮,河水倒映著她蒼白的臉,左額的劃痕是今早被彈片劃破的,血珠順著臉頰往下淌,滴在水裡暈開小小的紅圈。小周跪在她身邊幫忙遞繃帶,少女的手指還在發抖,昨夜二丫犧牲的場景像塊石頭壓在她心頭。
“彩霞姐,你看謝參謀長在乾嘛?”小周突然拽了拽她的衣角。張彩霞抬頭望去,謝文東正站在河灘中央的老榆樹下,手裡捏著半片染血的櫻花花瓣——是從鬆井軍裝上扯下來的。他的背影在晨光裡顯得格外單薄,軍大衣的後襟破了個大洞,露出裡麵那件打滿補丁的白襯衫。
她忽然想起三年前在延安抗大,第一次見到謝文東的場景。他作為戰鬥英雄來做報告,右耳缺了半片,站在台上時總下意識地側過臉。那天她坐在第一排,看見他襯衫袖口磨破了邊,卻把領章縫得整整齊齊。
“給。”張彩霞把水壺遞過去時,謝文東正用刺刀在榆樹上刻著什麼。樹皮被劃開道深深的口子,露出裡麵鮮嫩的木質,像道正在流血的傷口。他刻的是朵梅花,花瓣缺了半片,跟他銅煙盒上的圖案一模一樣。
“這樹有年頭了。”謝文東的指尖撫過樹乾上的刀痕,“九一八那年,我帶弟兄們在這打過伏擊,當時就靠這棵樹擋子彈。”他忽然笑了,缺了半片的耳朵在風裡輕輕動了動,“你嫂子還在這樹下給我縫過衣服,說等抗戰勝利了,就在這棵樹下辦喜事。”
張彩霞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,低頭看見自己手腕上的青紫色指印,忽然想起昨夜他抓住自己時說的話:“彆怕,有我在。”那時他的眼睛在硝煙裡亮得像星子,讓她想起小時候父親在山裡打獵時,舉著火把的樣子。
“謝參謀長,李團長叫您過去。”小石頭跑過來時,褲腿上的血已經結痂,少年手裡捧著個日軍的鐵皮飯盒,裡麵裝著從俘虜身上搜出的壓縮餅乾。“這是鬼子的乾糧,您嘗嘗?”
謝文東捏起塊餅乾塞進嘴裡,乾澀的麵渣剌得喉嚨生疼。他忽然注意到小石頭脖子上掛著的銅哨,跟小周的那隻一模一樣。“這哨子哪來的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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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是俺哥留給俺的。”少年的聲音低了下去,“他去年在拉林河犧牲的,跟李團長一個連。”他忽然抬起頭,眼睛亮晶晶的,“俺哥說,吹響這哨子,就能找到回家的路。”
遠處傳來戰馬的嘶鳴,李團長騎著匹繳獲的日軍戰馬跑過來,馬背上馱著個鼓鼓囊囊的麻袋。“參謀長,你看俺們找到啥了?”他翻身下馬時差點摔倒,肚子上的傷口又裂開了,血順著軍褲往下淌。
麻袋裡滾出幾十個罐頭,還有兩箱沒開封的日本清酒。李團長擰開一瓶酒遞給謝文東,酒液在陽光下泛著琥珀色的光。“狗娘養的小鬼子,還挺會享受!”他仰頭灌了一大口,酒液順著嘴角流進刀疤裡,激得他齜牙咧嘴。
謝文東把酒倒在手心,往老榆樹根上潑了半瓶。“敬犧牲的弟兄們。”他的聲音很輕,卻讓周圍的戰士都安靜下來。張彩霞看見他手腕上的舊傷,那是三年前為了掩護傷員,被日軍刺刀挑的,疤痕像條扭曲的蛇。
三、愛情裡的野山參
暮色降臨時,戰士們在河灘上燃起篝火,烤野豬肉的香味混著硝煙味在峽穀裡彌漫。李團長摟著幾個俘虜在喝酒,醉醺醺地教他們唱抗聯的軍歌,刀疤在火光裡忽明忽暗。
張彩霞坐在謝文東身邊,手裡拿著根樹枝撥弄火堆。火星濺在她的軍靴上,她卻渾然不覺,目光落在他腰間的銅煙盒上。那煙盒在火光裡泛著溫潤的光,盒蓋上缺了半片的梅花,像個未說出口的秘密。
“這個給你。”謝文東忽然從懷裡掏出個油紙包,裡麵是株乾枯的野山參,參須完整,根部還沾著些黑土。“去年在長白山找到的,本來想給你補補身子,一直沒機會。”
張彩霞的臉瞬間紅了,想起上個月在密營,她發著高燒,謝文東把自己的棉被裹在她身上,整夜守在火堆旁。那時他就說,等打了勝仗,就去給她挖最好的野山參。
“謝參謀長,你還記得這參怎麼來的不?”李團長端著酒碗湊過來,舌頭已經有些打結,“那天大雪沒到膝蓋,你為了找這參,在山裡迷了路,差點凍僵在雪窩裡!”他拍著謝文東的肩膀大笑,“還是彩霞丫頭聰明,放了把火才把你引出來!”
火光裡,張彩霞看見謝文東的耳根紅了。他把野山參往她手裡塞了塞,聲音有些不自然:“快收著,這東西能補氣。”他的指尖不經意碰到她的手心,兩人像被燙到似的同時縮回手,火堆裡的柴禾恰好發出聲爆裂,驚起幾隻棲息在樹上的夜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