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百二十一章:聯合行動
一、黎明前的沙盤
1945年初夏的露水在沙盤邊緣凝成細小的珍珠,謝文東用樹枝在沙堆上劃出最後一道弧線,指尖的老繭蹭過代表日軍炮樓的石子,像在撫摸塊燒紅的烙鐵。沙盤是用繳獲的日軍木箱改的,邊角還留著彈孔的痕跡,裡麵的白沙混著細碎的紅土——那是昨夜從據點外圍帶回的土壤,帶著硝煙的味道。
“金同誌,你們的爆破組確定能準時到位?”他的聲音壓得很低,目光掃過沙盤中央的三角形標記,那裡插著根纏著紅線的木簽,代表日軍的軍火庫。
金秀賢正往短刀上纏深藍色布條,聽見問話猛地抬頭,左眉角的痣在油燈下像顆凝固的血珠。她的銅簪換成了鐵製的,是崔成萬老司令給的,說實戰時能當撬棍用。“放心,正洙帶著三個老手,都是礦山上出來的。”她的指尖劃過刀刃,“他們說寅時三刻準時炸掉西牆,誤差不會超過一炷香。”
李團長突然往沙盤裡啐了口唾沫,粗瓷碗裡的燒酒晃出金圈:“狗娘養的佐藤,把據點修成烏龜殼!去年三營攻了三次,連炮樓的邊都沒摸著!”他的刀疤在燈光下漲成紫紅色,往沙堆裡按了塊更大的石子,“這是他們的重機槍陣地,火力能封鎖整個開闊地。”
張彩霞蹲在沙盤旁,用碎布擦拭繳獲的日軍急救包。繃帶的白色在她掌心展開,讓她想起母親臨終前的白發。“我跟李大姐帶五個女同誌跟著爆破組。”她把碘酒瓶塞進帆布包,瓶身碰撞的脆響像串急促的密碼,“你們衝進去後,我們在西牆內側建臨時救護點。”
金秀賢突然抓住她的手腕,掌心的薄繭蹭過她虎口的槍繭:“太危險了。”她的漢語帶著清晨的涼意,“西牆是鬼子重點防守的,碎彈片跟下雨似的。”
張彩霞反手拍了拍她的手背,指尖觸到對方藏在袖口的銅鈴:“去年在拉林河,我在機槍眼裡救過王營長。”她忽然笑了,左額的疤痕在燈光下像片淡紅的楓葉,“子彈要是想找我,躲在哪都沒用。”
謝文東的目光落在她們交握的手上,張彩霞的帆布包露出半截野山參——是她今晨特意從密營帶來的,說要給受傷的同誌補元氣。他忽然想起妻子當年也總這樣,每次戰鬥前都往他懷裡塞草藥,說“子彈不長眼,身子得先硬朗著”。
“各隊注意暗號。”他把樹枝插進沙盤邊緣,“三發綠色信號彈升空,就按第二套方案行動。”那是備用方案,萬一爆破失敗,就由抗聯的神射手壓製火力,朝鮮同誌從排水道突入。
金秀賢突然從懷裡掏出個布包,裡麵是五雙納得厚厚的布鞋,鞋底繡著小小的金達萊。“給女同誌的。”她的聲音有些不自然,往張彩霞手裡塞了雙,“據點裡全是碎石子,穿這個穩當。”
張彩霞摸著鞋麵上的針腳,突然想起母親教她的話:“好鞋能帶你走正道。”她往金秀賢手裡塞了個油紙包,裡麵是用野蜂蜜醃的蘇子葉,“我娘的手藝,說能提神。”
窗外傳來雄雞的啼叫,三遍過後,天邊泛起魚肚白。謝文東最後檢查了一遍槍支,槍膛裡的機油在晨光裡像條發亮的蛇。他忽然拽住要往外走的張彩霞,從懷裡掏出個東西塞進她手心——是那半朵紅布梅花,背麵用炭筆寫著個“安”字。
二、硝煙裡的默契
據點外圍的玉米地在晨風中翻著綠浪,謝文東趴在壟溝裡,軍帽上的玉米葉隨著呼吸輕輕顫動。他能看見炮樓頂端的了望鏡,鏡片反射的陽光像根毒針,每隔片刻就掃過他們潛伏的位置。
“還有一刻鐘。”金秀賢的聲音從左側傳來,她的棉布褂子被露水打透,貼在身上勾勒出單薄的輪廓。她身邊的樸正洙正往導火索上塗鬆香,動作麻利得像在包裝禮物。
張彩霞蹲在玉米秸稈後,給傷員繃帶打了個特殊的結——這是母親教的止血結,越掙紮勒得越緊。李大姐突然拽了拽她的衣角,往據點方向努嘴:“你看那炮樓底下,是不是有個孩子?”
望遠鏡裡,個穿和服的小女孩正給日軍哨兵遞水,梳著雙丫髻,發繩是中國紅的顏色。張彩霞的心猛地一揪,想起自己犧牲的弟弟,要是活著也該這麼大了。“她怎麼會在這?”
謝文東接過望遠鏡,突然按住她要起身的肩膀:“是誘餌。”他的聲音冷得像冰,“佐藤故意放個孩子在那,讓咱們投鼠忌器。”他想起鬆井當年也用過這招,在學校門口綁了十幾個學生,逼得抗聯放棄了伏擊。
金秀賢的手指突然收緊,鐵簪刺破了掌心:“那是……那是秀賢的兒子!”她的聲音帶著哭腔,“我認得他的發繩,是秀賢用自己的嫁衣改的!”
樸正洙突然舉起槍,瞄準鏡的反光在炮樓上遊走:“我打死那個哨兵!”
“彆!”謝文東猛地按住他的槍管,“槍聲會驚動整個據點!”他盯著那個小小的身影,孩子正偷偷往玉米地方向擺手,像在傳遞什麼信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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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彩霞突然明白了:“他是在報信!你看他的手勢,三短兩長,是說裡麵有三個重機槍巢!”她往金秀賢身邊湊了湊,“咱們得想辦法把他救出來。”
金秀賢的眼淚突然掉下來,砸在發燙的槍管上:“秀賢用命換的孩子……”她的聲音哽咽著,“我答應過她,一定要讓孩子活著看到鬼子投降。”
謝文東拽掉脖子上的銀鎖塞進張彩霞手裡:“你帶兩個女同誌從排水道繞過去,找機會把孩子接出來。”他轉向金秀賢,“按原計劃行動,彆讓秀賢白死。”
寅時三刻的梆子聲從據點裡傳來時,樸正洙點燃了導火索。火花在晨霧裡像條遊動的金蛇,竄向埋炸藥的位置。謝文東望著張彩霞消失在玉米地儘頭的背影,她的布鞋沾著露水,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小小的梅花印——那是金秀賢繡的花紋。
三、血色中的援手
爆炸聲震落了滿樹的露水,西牆的磚石像暴雨般砸下來。謝文東舉著駁殼槍衝鋒時,看見樸正洙被氣浪掀飛,落在日軍的屍體堆裡,鐵製的槍管插進了個鬼子的喉嚨。
“跟我來!”李團長揮舞著大刀劈開鐵絲網,刀光在朝陽裡像道閃電。他的軍褲被彈片劃開道口子,血順著小腿往下淌,在地上拖出斷續的紅線,像極了二丫犧牲時的紅綢帶。
張彩霞在排水道裡爬行,手電筒的光柱刺破黑暗,照見管壁上的彈孔和血跡。李大姐突然按住她的肩膀,往側方指去:“聽,有孩子的哭聲!”
狹窄的通道儘頭,那穿和服的小男孩正蜷縮在角落,發繩散了根,露出被打紅的臉頰。看見張彩霞的軍帽,孩子突然往牆角縮了縮,像隻受驚的小鹿。
“彆怕,我是來救你的。”張彩霞摘下軍帽,露出辮子裡的紅布條——這是金秀賢說的暗號,孩子認得這個顏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