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百七十五章:英雄的平凡
1950年初春的風,雖然還帶著些許料峭的寒意,但已經開始夾雜著泥土的腥氣,直往人的鼻子裡鑽。謝文東扛著鋤頭,緩緩地走在通往自家田地的小路上。他的步伐顯得有些沉重,每走一步,那粗布褲腳就會與地麵摩擦,發出“沙沙”的聲音。
田埂邊的野草,剛剛冒出嫩綠的芽尖,嫩黃色的葉尖上頂著晶瑩的晨露,在陽光的映照下,宛如一顆顆璀璨的珍珠。謝文東路過時,特意放慢了腳步,生怕自己的腳步會驚擾到這些剛剛破土而出的生命。
他的目光落在去年秋天補種的冬小麥上,這些麥苗已經開始返青,嫩綠的葉片在微風中輕輕搖曳,仿佛在向他訴說著生命的頑強。謝文東深知,這些麥苗的生長需要充足的養分,而田埂邊的野草,無疑會與它們爭奪有限的營養資源。因此,他格外小心,生怕自己的腳步會帶起哪怕一絲一毫的泥土,影響到麥苗的生長。
“東哥,早啊!”村口傳來王大娘的聲音,她挎著竹籃,裡麵裝著剛蒸好的玉米麵窩頭,“剛出鍋的,給念軍拿兩個,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。”
謝文東停下腳步,笑著接過窩頭,指尖觸到籃子裡的溫熱:“又讓您破費,這咋好意思。”
“啥破費!”王大娘擺擺手,眼角的皺紋擠成一團,“當年要不是你領著咱們鬥地主,俺們現在還在喝西北風呢!這點東西算啥。”她說著往田裡望了望,“今年的麥子看著長勢不錯,要是天公作美,秋天肯定能有個好收成。”
謝文東順著她的目光看去,綠油油的麥苗在風裡輕輕晃,像鋪了層綠毯子。他想起1948年的春天,那時候他還在部隊,跟著大部隊轉戰到鄰縣,路過一片荒蕪的田地,地裡的麥子被炮火炸得東倒西歪,一個老大娘坐在田埂上哭,說“今年的收成沒了,可咋活啊”。那時候他就想,等戰爭結束了,一定要讓老百姓安安穩穩種地,再也不用怕炮火連天。
“借您吉言,肯定能有好收成。”謝文東把窩頭揣進懷裡,“俺先去地裡看看,回頭讓彩霞去您家串門。”
王大娘笑著應了,轉身往村西走,嘴裡還哼著剛學的《東方紅》。謝文東扛著鋤頭繼續往前走,剛到田邊,就看見張彩霞提著水壺過來,念軍跟在她身後,穿著小棉襖,手裡攥著個布老虎,一顛一顛地跑:“爹!爹!你看俺的老虎!”
謝文東蹲下身,把念軍抱起來,用胡茬蹭了蹭他的臉蛋,惹得孩子咯咯笑:“慢點跑,彆摔著。”
張彩霞把水壺遞給他,又掏出塊手帕替他擦了擦額角的汗:“剛去學校問了,先生說念軍聰明,學東西快,就是太調皮,昨天把先生的粉筆盒打翻了。”
“男孩子嘛,調皮點正常。”謝文東喝了口熱水,暖意順著喉嚨往下滑,“當年柱子比他還調皮,上樹掏鳥窩,下河摸魚,啥都敢乾。”他說這話時,聲音輕了些——柱子犧牲後,他總忍不住把念軍和柱子比,總覺得念軍身上有柱子當年的影子。
張彩霞知道他又想起了過去,沒接話,隻是把水壺蓋好:“你先乾活,俺帶著念軍去河邊洗衣服,中午給你帶飯過來。”
謝文東看著她們母子倆漸行漸遠,直到消失在河邊,心中不禁湧起一股淡淡的惆悵。念軍那不時回頭揮手的動作,仿佛是在與他作彆,又似乎是在向他傳遞某種信息。
他緩緩地站起身來,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體,然後拿起放在一旁的鋤頭,準備繼續勞作。他的動作嫻熟而穩健,每一次鋤頭落下,都能恰到好處地將雜草鋤除,同時又不會傷到嬌嫩的麥苗。
陽光漸漸升起,溫暖的光線如金色的紗幔般灑落在田間。謝文東感受著陽光的輕撫,那股暖意透過他的肌膚,滲透到心底,讓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舒適和安心。
他不禁想起了小時候的日子,那時候他給地主家種地,每天天不亮就要被叫醒,一直乾到天黑才能回家。而且,經常吃不飽飯,生活異常艱苦。
然而,如今的情況已經大不相同了。這片田是屬於他自己的,他所種下的每一粒糧食,都將成為他和家人的口糧。這種感覺,讓他心裡無比踏實。
中午的時候,張彩霞提著飯籃過來,裡麵有貼餅子、炒白菜,還有一個煮雞蛋。她把飯放在田埂上的石頭上,又替謝文東鋪了塊布:“快歇會兒,吃點東西。”
謝文東坐下,把雞蛋剝給念軍,看著孩子吃得滿臉都是蛋黃,忍不住笑:“慢點吃,沒人跟你搶。”
“爹,先生說今天下午教寫字,俺要學寫‘中國’兩個字。”念軍嘴裡塞著雞蛋,含糊不清地說。
“好啊,等晚上爹教你寫,咱們念軍以後要當有文化的人。”謝文東摸了摸他的頭,心裡滿是欣慰。他小時候沒上過學,大字不識一個,後來在部隊裡,李團長教他認了些字,可還是覺得不夠。他希望念軍能好好讀書,將來能為新中國做貢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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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在這時,村裡的老周扛著犁過來,看到他們一家人,笑著走過來:“東哥,吃午飯呢?正好跟你說個事兒,村裡的互助組明天要去幫趙大爺種地,他家就他一個老人,春耕忙不過來,你去不去?”
“去!咋不去!”謝文東放下手裡的貼餅子,“明天俺早點過來,咱們一起去。”
老周點點頭,又歎了口氣:“說起來,趙大爺也不容易,兒子去年在部隊犧牲了,就剩他一個人。咱們多幫襯幫襯,也是應該的。”
謝文東心裡一沉,想起了那些犧牲的弟兄。他站起身,拍了拍老周的肩膀:“放心吧,明天俺肯定到。”
下午,陽光明媚,微風拂麵。謝文東在田裡辛勤地勞作著,他彎著腰,手持鋤頭,一下又一下地鋤去田間的雜草。經過一番努力,田裡的草終於被鋤得乾乾淨淨。
完成了田裡的工作後,謝文東並沒有停下腳步,他轉身朝著山上走去。山上樹木鬱鬱蔥蔥,謝文東熟練地揮動著斧頭,砍倒了一棵又一棵的樹木。他將砍下的柴捆成一捆,扛在肩上,邁著穩健的步伐往家走去。
當他路過村裡的小路時,遠遠地就看見幾個婦女正坐在大槐樹下,悠閒地聊著天。走近一看,原來是王大娘、李嬸,還有剛嫁過來不久的小娟。她們歡聲笑語,好不熱鬨。
“你們說,東哥以前多威風啊,跟著部隊打仗,殺鬼子,鬥地主,現在天天種地、砍柴,甘心嗎?”小娟手裡納著鞋底,聲音不大,卻正好飄進謝文東耳朵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