遮天蔽日的烏雲在笑聲中翻湧流轉,四下逃竄。蜿蜒而至的青青草路也在笑聲中化作了飛灰,徒留沒入雲端的一截加速向上蔓延著。
細密的雨幕仿佛也在笑聲中震碎。
笑聲逐漸低沉,星落輕撫手中的長槍,眼神中多了一層落寞,如山的氣勢也逐漸散去,整個人仿佛即將再次陷入沉眠,等待著下一次的召喚。
“星落!”
長河等人齊齊暴喝,虛空中更有片片金光灑落,星落倏然抬頭凝望,像是這才發覺眾人的存在一般。
他仿佛聽見了呼喚,仿佛在呼喚聲中聽見了熟悉的聲音,這一刻,他終於不再孤獨。
壯如山嶽的身軀猛然躍起,星落向著眾人聲音傳來的方向拚命奔跑著,眼睛裡充滿了熾熱的光芒。
無數歲月的堅守,終於等到了希望。有人還不曾忘記自己,不曾忘記那段本應長埋歲月的過往。
信念在記憶裡的傳承不斷,哪怕再讓他枯守上億萬年,他也毫不猶豫。
星落奔跑著,將一切能用上的手段全部催發到了極致,隻為了看一眼千年堅守盼來的曙光。
可是,明明相隔咫尺之遙,卻仿佛相隔了萬水千山,不知疲倦奔跑的星落終於放緩了腳步逐漸停了下來。
聲聲的呼喚依舊在耳邊回蕩,可他明白自己無論如何都難以逾越這看似近在眼前的短短的距離。
歲月從來沒有因為誰而停留過。
許陽看了眼老黑,老黑閃爍的眼神終於架不住許陽的目光,極不情願的後退了兩步,腹中隆隆作響,一張口一個小小的銅鼎便飛了出來。
鎮魂鼎重現。
許陽目光掃過眾人,看著眾人期盼的眼神,終是無奈地獨自飛入鼎中。
靈魂的重量有多重?靈魂又能擔起多少重量?許陽不知道,他隻知道借助鎮魂鼎的保護,他才能勉強逆流而上,去尋找那些故去的光陰留下的片段。
一條大河縱貫虛空,星落茫然看著腳下忽然出現的大河,看著從大河上遊飄下的一尊銅鼎。
銅鼎中,一襲灰袍的男子跨越了無儘的歲月而來,帶著曾經熟悉的氣息,瞬息而至。
“他們都很好!”
銅鼎浮沉,許陽看著眼前雄壯的男子輕聲開口道,這是一場相隔了千萬年歲月的對話。
星落的眼睛裡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,他當然知道眼前的年輕人嘴裡說的他們是誰,他甚至從對方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氣息。
有長河,有幽泉,有青冥,還有……
那兩道氣息雖然微弱,可依然能分辨出,那是屬於心炎的。至於為什麼會一分為二,想來他們也曾經曆過難以想象的過往吧!
“謝謝你,年輕人,謝謝你讓我知道,曾經的努力沒有白費,曾經的袍澤還活著,終於有人在此走出了那座星空古城。”
是啊,終於有人再次走出了那座古城,走出了那座保護人族最後一方淨土的雄關,可又何嘗不是走出了圈禁的樊籠呢?
許陽躬身深施一禮,“謝謝你,引路人。”
星落微微一怔,旋即哈哈大笑聲再次響起,胸中壓抑千萬年的憤懣終於一掃而空。
他當得起這一拜。
“前路崎嶇,希望後來者勇往直前。”
一座橫跨大河的石橋忽然出現,迷霧翻湧中逐漸露出了真容。青石橋麵上被大河翻湧的水霧浸染得濕滑,橋頭的欄杆上,一隻通體雪白的烏鴉正目不轉睛地望著許陽。
許陽笑了,久彆重逢的喜悅溢於言表,卻僅僅化作拱手一禮。雪白的烏鴉臉上竟然露出了人性化的笑,嘎嘎怪叫聲中,雪白的翅膀翻騰了幾下,落在一身宮裝的柔奴肩頭。
隻是,眼前的柔奴看上去有些虛幻,仔細辨認才發現那竟然是相隔無儘歲月的投影。
柔奴的投影也同時發現了許陽的存在,卻隻是淡然一笑,便望向了橋上站定的星落。
無數道虛影自橋上最高處跳下,義無反顧地跳進洶湧的大河中,繼續著未了的執著。
也有那終於放下了一切的,快步走過石橋,消失於大河的另一邊。那裡,是新的開始。
星落似乎明白了眼前的抉擇,低頭看了看橋下,又回頭看了看許陽,終於放下了心中的執念,背對著許陽揮了揮手,大踏步向著橋的另一端走去。
那裡,是新的開始,星落不再是星落,他將開啟屬於他的新的一生。
可是,他真的能放下心中的執念嗎?或許,無數個歲月後,他將再次歸來,續寫屬於他的未了的心願。
誰又能說得清楚呢?
無數隻手拉住了自己,許陽恍惚著睜開眼,便對上了老黑咕嚕嚕亂轉的一雙大眼珠子,鎮魂鼎被他重新吞進了肚子。
四下張望,許陽這才發覺自己竟然重新回到了現實,重新回到了眾人身旁,重新站在了這座高山上。
“星落的心願已了,他去了。”
眾人聞言心下悲戚,不免神色黯然。隻消片刻,陰霾便一掃而空,目光直視前方,仿佛要穿過雲層的遮擋,直視山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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幾乎同時,星空古城後的無極大陸上,一個新的生命呱呱墜地,啼哭聲異常的響亮,甚至就連屋外父親暢快的哈哈大笑聲都被遮掩了下去。
星空古城,不醉無歸小酒館門前的大柳樹下,躺椅上的柔奴睜開了眼睛,旋即便又重新閉上,仿佛再次酣睡過去。
白色的烏鴉仿佛雕塑一樣蹲在一條柔軟的柳枝上一動不動,隻有柳枝在陽光灑落的空中上下浮沉著。
小酒館門檻上坐著的劉思抻出脖頸間係著的桃木小劍,珍而重之地摩挲了幾下,重新又放回貼身處。
他依然記得父親劉三甲去世前拉著自己的手不斷念叨著的那個名字——許陽。
那是父親的朋友,也是父親這一輩子最驕傲的所在。一介凡人的父親,有一個可以星空下行走的朋友,不斷為人族探索著未知的前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