以他向來橫行無忌的性格,每每對上這年輕的宮裝女子的時候,便不自覺地感到一絲膽怯,渾身不自在。
許陽幾步上前,抬頭望著半空中獨立橋頭的女子,開口道:“好久不見,柔奴姐姐。”
柔奴剛要開口,卻不防山巔的大殿前,祖神炬不知怎的,竟然徒手將門框生生掰下來一塊,渾濁的雙眼此刻滿目駭然,一動不動地望著半空中的女子。
塵封已久的記憶被悄無聲息地撕裂了一道口子,他忽然想到了什麼,似乎和眼前的一幕逐漸吻合,身體便不由自主地顫抖了起來。
柔奴清秀的眉毛皺起,看向炬的方向,眼裡充滿了厭惡,卻也沒有多說什麼,隻是目光還是在那山巔的大殿上流連了片刻,方才重新看向許陽。
“一彆經年,星漢迢遞,昔日的少年郎,如今似乎長大了呢。”
許陽不好意思地撓了撓滿頭的白發,卻也不免內心唏噓。是呀,不知不覺間出走那座星空古城,已經不知過去了多少歲月。
“不知姐姐此次前來,是有什麼事嗎?”
許陽還沒有自負到相信對方是專門來看自己的,這神秘的女子哪怕是現在的他,也看不透絲毫底細。
就連那盤坐在雲端的扶風都神色詫異,顯然突然出現的柔奴超出了他的認知。
“我嗎?”柔奴笑了,當真如百花齊放,就連一向死氣沉沉的西極大陸都仿佛煥發了無限生機。
“我行走於生死之間,哪裡有生死,哪裡便是我的修行所在。”
許陽微怔,他隱約知道對方似乎對於生死有著彆樣的法門,卻沒想到對方卻是如此恐怖,直言生死。
“在你們看來的死亡,在我這裡不過是新的開始罷了。所以,死亡並不可怕,畏懼死亡才是真正的不可救藥。”
炬神色怔然,畏懼死亡才是真正的不可救藥,簡單的話語中,卻仿佛蘊含著極致的道理,隻是此刻卻毫無頭緒,無從勘破。
柔奴卻不再多言,纖纖玉手輕輕揮動間,便有無數的曼珠沙華湧現虛空,鋪成了一條淩空獨立的大道。
戰場上,忽然有無數道虛影從倒地的軀殼中站起來,一個個眼神迷茫,仿佛受著無形的牽引般,沿著那曼珠沙華鋪就的大道,緩步而行。
每走一步,那虛影便凝實一分,隨著前行的虛影不斷凝實,眼神也逐漸變得澄澈了許多,再沒有了初時的迷茫。
虛影仿佛無法看到柔奴的存在,甚至就連橋頭欄杆上站立的白烏鴉都視若無睹,亦步亦趨地向著橋的最高處行去。
第一個行至橋中央的虛影已經徹底凝實,遠遠望去竟然和生前彆無二致,甚至就連身上的創傷都一模一樣,隻是少了那恐怖的感覺。
人影站在橋的最高處,竟然有些糾結,不知是在想些什麼。片刻後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,整個人從橋上高高躍起,縱身跳入那奔湧不止的大河之中,奮力向著上遊遊去。
直到此時,炬才發現,那大河中本就有無數人影晃動,他們無一例外地奮力遊動著,向著上遊的方向逆流而上,仿佛有執念在指引他們,不達目的誓不罷休。
後麵的虛影跟上,行至橋中央,也有縱身跳入大河的,卻也有做出了不同的選擇,頭也不回地向著橋的另一端行去,逐漸隱入水霧之中。
許陽甚至看見了一個熟人,赫然便是那曾經在誅神戰場上奮力拚殺的王開。
此時的王開隨著一個個凝實的人影逐漸向石橋的最高處走去,待到他麵前再無一人,原本迷茫的眼神竟然在這一刻徹底恢複了清明。
橋上的王開倏然轉身,目光焦急地四下逡巡,整個人竟然不受控製般劇烈顫抖起來,薄薄的嘴唇緊抿著,任誰都能看出他的焦慮與不安。
忽然間,王開的眼睛亮了,縱使相隔甚遠,可許陽依然看清王開的眼睛裡重新有了希望的光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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順著王開的目光看過去,許陽便看見了子非魚,以及端坐在子非魚肩頭那虎頭虎腦的少年。
少年手中依舊緊緊攥著木劍不肯鬆開半分,溜圓的大眼睛一眨不眨,就那麼安靜地看著大河上的石橋,看著石橋上的王開,一直蘊含在眼中的淚珠終於無聲地潸然落下。
王開卻笑了,雖然沒有聲音傳出,許陽卻依然能感受到他的喜悅,那是發自內心的愉悅,那是一切終得解脫的暢快,那是無拘無束的肆意。
咫尺之遙,卻天人永隔,這無疑是件殘酷的事。
可王開明顯不這麼認為,哈哈大笑中,王開伸手,竟然用指甲在自己的手臂上狠狠劃下。
沒有鮮血流出,可從王開強忍著咬合的牙齒,以及眼角不停地跳動,可以看得出此刻他所承受的痛苦。
一個清晰的短劍的形狀出現在王開的左臂上,看模樣赫然和少年手中的木劍一般無二。
王開雙手並攏成一個大大的喇叭形狀,努力向子非魚肩頭的少年呼喊著,卻一點聲音都沒有傳出。
許陽悄悄伸出一根手指拭去眼裡溢出的淚滴,否則就算是他也難以看清對麵的情形。
“兒子,記住了,爹會回來找你的,記住這柄劍的形狀,看見他就知道我回來了!”
注視著橋上王開的嘴唇一張一合,許陽幾乎同時開口述說著,沒有人打擾他,但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他在說給誰聽。
虎頭虎腦的少年在慘烈的廝殺中都沒有掉過一滴淚,可現在的他,眼淚就像決堤一樣流個不停,一隻手握著木劍,一隻手努力向前抓著,想要抓住即將消失的父親。
“爹爹……”
稚嫩的聲音在山間回蕩,猶如黃鐘大呂,每一聲都重重敲擊在每一個人的心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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