泗水亭的塵土還沒被車隊完全卷走,劉季家的院門就“哐當”一聲被踹開了。
“劉季!你給我滾出去!”
呂雉叉著腰站在堂屋門口,鬢角的碎發都氣得發顫,手裡還攥著半塊沒啃完的麥餅。
“日頭都曬屁股了,你竟然還窩在家裡!
挺屍呢?張家的地昨天就澆完了,李家的牛都比你勤快!”
劉季趿拉著布鞋從裡屋挪出來,睡眼惺忪地撓了撓肚子,嘿嘿笑著伸手去夠她手裡的麥餅。
“娘子息怒,昨夜跟樊噲他們合計著給亭裡修條排水溝,忙到後半夜呢……”
“合計?我看你們是合計著在哪偷酒喝!”
呂雉手一揚,麥餅“啪”地砸在他臉上,碎渣子掉了滿襟。
“你當我不知道?上次偷了王家的雞,人家都找到門上來了,要不是我拿織布換的錢賠了,你這張老臉早被人揭了去!”
她越說越氣,順手抄起牆角的掃帚就往劉季身上抽。
“都四十歲的人了,上不能養老,下不能養小,就知道跟那群狐朋狗友鬼混!
我當時真是瞎了眼,才會答應父親嫁你這麼個窩囊廢!”
掃帚杆子抽在身上不算疼,劉季卻故意嗷嗷叫著往外躲,一邊跑一邊回頭笑。
“娘子手藝好,力氣也大,將來準能給我生個帶把的壯小子!”
“呸!誰給你生!”
呂雉把掃帚扔到地上,看著他溜到院門口的背影,氣呼呼地跺了跺腳。
“有本事彆回來吃飯!”
“得嘞!”
劉季應得乾脆,順手撿起院牆上掛著的草帽扣在頭上,慢悠悠地晃出了巷子。
他早習慣了呂雉這火爆性子,罵歸罵,真到了飯點,灶上總還會給他留著熱乎的。
剛拐過街角,一陣若有若無的馬蹄聲和甲胄碰撞聲飄過來。
劉季眯著眼往西邊望去,這一望,整個人都定住了。
遠處的土路上,玄色的旌旗正緩緩移動,像一片壓過來的烏雲。
陽光照在甲士的麵罩上,反射出晃眼的光,那整齊的腳步聲隔著半條街都能感覺到,像悶雷滾在腳底。
他活了四十年,見過最大的官就是縣令,可跟眼前這陣仗比起來,縣令那點儀仗簡直像耍把戲......
尤其是那輛被八匹白馬拉著的馬車,黑檀木鑲著青玉,走一步,車轅上的銅鈴就響一聲,清得能穿透人心。
劉季下意識地縮到路邊的老槐樹下,連大氣都不敢喘。
剛才還跟呂雉插科打諢的嬉皮笑臉沒了蹤影,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車隊,手不自覺地攥緊了草帽。
直到最後一麵旌旗消失在路儘頭,那股子讓人腿肚子發顫的氣勢漸漸淡了,劉季才緩緩吐出一口氣。
他抬手抹了把臉,有些感歎道。
“大丈夫當如是啊……”
風卷著塵土掠過腳邊,他忽然嘿嘿笑了兩聲,拍了拍屁股上的灰,便要轉身往樊噲家的方向走去……
管他是誰呢,先找老夥計喝兩盅,回頭再跟呂雉掰扯去……
劉季剛回頭,眼前一張精致不像話的大臉差點貼到他的臉上。
“我靠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