陶禮明臉上的笑有些凝結，沉聲批評道：“黃實在同誌，你這是做什麼？讓你建言獻策，不是讓你含沙射影，指桑罵槐！”
黃實在皮膚黝黑，臉上長了一撮毛，因此人送綽號“黃毛”，他接腔道：“陶書記，我對村委和街道辦有很大的意見，不需要遮遮掩掩、指桑罵槐。”
說得斬釘截鐵，毫不客氣。
仇誌明怒了，拍了下桌子道：“黃實在你什麼態度？！還講不講黨性？”
“我講黨性？講黨性能讓股份公司賺錢嗎？能讓村民分紅翻倍嗎？,黨性我們講了這麼多年，分紅沒見提高多少。”
“住嘴！”仇誌明拍了下桌子，指著他怒斥道，“彆忘了你是個黨員！你說我保守，唯命是從，如果不是我保守一些，謹慎一些，用股份公司副董事長和監事會主席的身份攔著你，你早把山前坪的地賣給許嘉誠建樓盤了！你看看東邊我們的集體土地，不像山窩窩裡的山前坪，是連著沙灣街道中心區的靚地，交通好、地段好，你全賣給了開發商建樓盤，一點沒給村裡留，當年村民倒是收了不少錢，那可是一錘子買賣，沒有物業、產業的可持續收入……”
“你個土老帽懂個屁！房地產才能讓土地的價值實現最大化，搞什麼工業園？現在的工業園空置率多高啊，工廠倒閉的倒閉，搬走的搬走，靠那點租金喝西北風去吧！”
“你……你……”仇誌明臉色漲得通紅，氣得說不出話來。
蘇黛玉沒想到第二次來龍飛社區調研，股份公司的實際負責人和村長吵了起來，上一次是去年剛到任不久，當時黃實在請假沒出來見她。
蘇黛玉敲了敲桌子說：“你們兩個都閉嘴！我們來不是聽你們吵架的！”
黃實在往椅背上靠著，目空一切地冷笑著。
蘇黛玉繼續道：“你們兩個當著這麼多街道領導和同事的麵都能吵得麵紅耳赤，可見私下裡已經是水火不容了吧？難怪這兩年村集體經濟停滯不前，難怪榮獲軟弱渙散黨組織的殊榮？根子原來就在你們身上！既然你們不想好好乾，那可以，我們隨時可以啟動兩委換屆，把去年沒完成的工作給補上！一句話：能換思想不換人，不換思想就換人！”
蘇黛玉聲音清麗乾脆、柔中帶剛，麵容嬌美卻冷冽如霜，有一種凜然不可觸犯的威嚴。
黃實在縮了縮脖子，坐直了身子，微微低著頭，隱藏著自己的擔憂，換屆的話他如此不受書記待見，自己可能當不上董事長，村民支持他的也不多，投訴他的倒是有不少。
仇誌明態度誠懇地致歉道：“蘇書記、陶書記，我剛才有點激動，沒控製住自己的情緒。我主要是著急啊，東邊的集體用地賣光了，老村的項目又爛尾了，僅剩下的山前坪這片地突然之間成了風水寶地，政府盯上了，房地產商盯上了，反正早晚也是被瓜分的命。那樣的話，我們村真的啥都不剩了，如果這些也發生在我的任上，我就是龍飛村的曆史罪人，我沒有臉去見九泉之下的先人。所以，書記，你們要換人就換吧，我沒意見。”
會議開成了這樣，讓人始料不及，氣氛凝重而尷尬。
就在這時，會議室突然湧進來數十村民，氣勢洶洶、吵吵嚷嚷地將會場的人圍住了。
村民們七嘴八舌說道：
“你們不能把山前坪的地收走！我們村民堅決反對！！”
“我們不要華興入駐，我們要給開發商建樓盤，掙大錢！”
“政府把我們的地低價收走，再高價出讓，沒有這樣欺負人的！”
“把吃裡扒外的仇誌明趕下台！”
“仇誌明貪汙受賄，包養情婦，沒乾過一件好事！請紀委查處！”
“我們支持黃實在，他才是真正替我們村民著想的帶頭人！”
“打造仇誌明，支持黃實在！”
……
會場裡，黃實在平靜而得意看著這一切，而仇誌明似乎意識到了什麼，對黃實在怒目而視，說：“黃實在，快把你的人領走！”
“群眾自發來表達訴求，你如此心虛，是不是不敢和他們當麵對質啊？”黃實在針鋒相對，一臉譏笑。
林居正、程知書等人擋在群眾跟前，勸他們冷靜，使其不至於距離領導太近，其實還好，蘇黛玉、陶禮明坐在靠北的窗戶下麵，上訪群眾衝不過去。
蘇黛玉早已從吃驚中恢複了平靜，她張張手示意大家安靜，指了指自己的座位牌說：“鄉親們安靜一下，我是蘇黛玉，街道黨工委書記，你們過來不就是想給我表達訴求的嗎？不要七嘴八舌，找一個代表，把訴求說清楚。”
村民們迅速達成了統一意見，或者說根本就沒有商量，便推舉站在最前麵的黃文通，顯然他是這次衝擊會議室的帶頭人。
他是董事會副董事長黃忠誠的兒子，三十來歲，穿得花裡胡哨，一身名牌，頭發油光鋥亮，香水味道很濃。
他說：“第一，我們要求查處仇誌明，扶正黃實在，讓他帶領龍飛村走上正確而快速的發展道路。”
蘇黛玉問：“扶正黃實在？他現在是副董事長，代理董事長的職責，扶正了就是當董事長對嗎？”
“對。”
“仇誌明下去了，誰來當村長？你們是不是也有人選了？”
“是，黃實在可以一肩挑，村長擔任股份公司董事長。”
“說吧，第二個訴求是什麼？”蘇黛玉問。
“第二個是山前坪的地不能收歸國有，起碼不能全部。”
蘇黛玉在本子上認真記了下來，抬起頭，用鼓勵的眼神望著他：“還有嗎？”
“第三是山前坪的地不能給華興公司，這種出讓方式價格太低，我們村民啥都撈不到，我們要求高價出讓給房地產商建樓盤，隻有那樣，村民才能得到實惠！”
黃文通說完，和黃實在碰了一下眼神，都露出了狡黠而得意的笑意，看來，兩人是串通好的，隻是這伎倆有點拙劣。他們都看輕了蘇黛玉，不知道蘇黛玉這一年來經曆了多少驚心動魄的鬥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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