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根據東陽區提交的規劃調整方案......"展常樂清了清嗓子，"我局認為，山前坪地塊性質變更確實存在一定爭議。但考慮到華興項目對全市產業升級的帶動作用......"他突然感覺對麵投來兩道利刃般的目光，史逢源正用茶杯蓋輕輕刮著杯沿，陶瓷相撞的細碎聲響像某種暗號。
展常樂喉結滾動："不過，寶山區臨港片區作為規劃中的灣區高端產業核心，更符合省裡"一核三帶"的戰略布局。華興若是整體搬遷到山前坪，是舍近求遠，不符合目前全市產業大局，因此，我局建議——"
"常樂同誌。"庾敬則突然打斷他道，"兩年前市規土局牽頭編製的《先進製造業空間規劃》，明確將東陽定位為高科技製造業產業集聚區。這份文件還在我案頭放著，怎麼今天就不符合了？"
展常樂的襯衫後背瞬間洇出汗漬，囁嚅著說：“省裡可能要調整。”
說完他求助地望向史逢源，後者卻低頭在筆記本上畫著幾何圖形，細看那是個三角形，三個角缺一不可：史逢源、征崴國際、信實集團。如果添上山前坪、楊知白，就可以勾勒出一個圓圈了，如此便形成了閉環。
於是，筆記本黃色的內頁閃現出的不是黃色，而是黃燦燦的金子。隻是，金子要眼睜睜地溜走了。
"作為技術部門，要嚴守專業底線；作為政府單位，要言而有信。"庾敬則的鋼筆在桌麵上敲出清脆節奏，"你們搞出一個公開比武招親，雙方喜結連理，男方八抬大轎要把姑娘娶過去，你們半路殺出個程咬金，要攪黃這門親事，這算是哪門子道理？我看無論是從雙方意願，還是產業政策、土地條件等方麵看，華興遷入山前坪都是無可爭議的事情。”
庾敬則停頓片刻，拔高了音量說：“但是，部分同誌沒有認識這項工作的政治意義，大局觀也不夠，所以，今天拿到會上過一下，把這個事定下來。這樣吧，請東陽區的同誌補充說明。"
陳懷鏡摁亮了麵前的話筒，語氣鏗鏘地陳述了懇請儘快批準，華興入駐山前坪和批準山前坪土地規劃調整的理由和緊迫性。
發言完畢，會場一片寂靜，無人吱聲。
會議剛開始，庾敬則就拉滿了弓，讓整個會場顯得劍拔弩張，而且占領了輿論高地，顯得咄咄逼人，會場的副市長們哪個不是官場老油子？都知道這個時候不能第一個說話，最好是全程不發一言，當成啞巴。
然而，也隻有這個時候，各為其主的人跳出來，才能彰顯你的忠誠和價值，分管城市管理的副市長黎斌第一個說話，客客氣氣地問了東陽區幾個問題，陳懷鏡和陳淵分彆做出了專業而令人信服的解答。
黎斌沒有明確表態，最後說：“如果說，之前對於華興選擇東陽區我還有那麼一點點困惑，經過東陽區領導同誌的解答，我豁然開朗，沒有困惑了。我發言完畢。”
史逢源突然笑出聲："黎副市長，咱們開的是常務會，不是論文答辯吧？這一問一答，對答如流，挺專業的。正是因為專業，我認為這個事需要慎重，要再進一步做好可行性研究，尤其是山前坪位於小龍山的兩翼之間，地質條件如何？生態紅線在哪裡？是否適合大麵積開發？男怕入錯行，女怕嫁錯郎，不要入了洞房才發現雙方不合適，最後陷入離婚糾紛，也會攪亂全市經濟發展大局，那是得不償失的！"
說完，他餘光瞥了瞥庾敬則，又掃視了會場的同事，低頭將筆記本上的三角形劃掉了，臉上隨即浮現出一絲難以察覺的狠厲之色，他心說：庾敬則你不要太過分，逼得大家都沒飯吃，會狗急跳牆的，到時候誰也彆想得到！
副市長付小康咳嗽了一聲，翻開麵前的文件，略顯激憤地說："我這裡有華興做的供應鏈分析報告，落戶東陽能帶動整個東部片區形成完整產業鏈，而寶山隻能吃獨食。某些同誌口口聲聲講大局，私底下搞的卻是諸侯經濟！這怎麼行呢？！"
去年他在與史逢源競爭入常資格中落敗，又想一步到位、競爭常務副市長，結果又被史逢源搶走了，對其是恨之入骨。
這時，一位支持史逢源的副市長說：“我覺得，本著促進產業發展，維護企業利益，造福百姓的目的，凡是這種上千億企業的大項目，務必慎之又慎。我聽說，在當天的競演大會上，幾百名龍飛村的村民圍堵市政府，反對華興公司入駐，質疑政府的征收政策和目的。我們是人民政府，是為人民服務的，為百姓謀發展、謀福利的，這條根本宗旨可不能偏了呀。”
他說得溫文爾雅，又言辭懇切，實際上一派胡言。
庾敬則冷哼了一聲道：“腳在自己身上，到底是誰走偏了，自己心裡沒個譜嗎？”
會場空氣驟然凝固。
分管交通的副市長王磊落打圓場："我看兩個方案各有千秋，大家意見也不統一，不如充分醞釀後再拿上來審議？"
顯然，他是支持史逢源的。
"哪有上兩次會的？難得大家都在家，隻有宇文獻瑞副市長請假了，不如現場表決得了。"
向來中立的民主黨派副市長吳慧敏突然開口說話了，她從容地迎合著眾人的目光，略帶微笑道，"那我就第一個表決吧，我支持庾市長的意見。我覺得華興項目要算大賬，東陽區的方案新增就業崗位是寶山的三倍，財政貢獻多出二十億。"
她就是那位也配了一名男秘書的副市長。
宇文獻瑞因為東陽公安分局違規吃喝打記者事件，被內部通報批評，即將調走，他在向海的日子進入了倒計時，經常在黨組會、常務會上請假。
隨後，又有兩個副市長舉手表示支持華興遷入山前坪，希望市規土局開辟綠通道，儘快辦理。
眼看大勢已去，史逢源突然笑吟吟地說："既然多數同誌讚成，我隻能服從組織決定。"他轉向庾敬則，"不過醜話說前頭，征地拆遷出亂子，或者華興水土不服，彆指望市裡給他們擦屁股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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