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銀行流水也是假的？”周明陽抽出那張蓋著紅章的轉賬憑證，“你老婆名下的海外賬戶，要不要我請外彙管理局的同誌來認一認？”
崔正浩癱坐在鐵椅上，審訊燈的白光刺得他睜不開眼。他想起三天前的深夜，趙永剛曾吞吞吐吐提醒他“崔新國在搜集材料”，而他隻是不屑一顧：“一條喪家犬，能翻出什麼浪？”
此刻，喪家犬的獠牙正死死咬住他的咽喉。
翌日清晨，邢州市委常委會。
市委書記丁汝夔將茶杯重重一墩，滾燙的茶水濺到會議紀要上：“兩條大魚！就在我們眼皮子底下！”常委們盯著通報材料，仿佛那摞紙會燙手。
“崔正浩的問題要深挖，住建、交通、財政......相關領域全麵徹查！”丁汝夔的指節敲得桌麵咚咚響，卻掩不住聲線裡的恐慌——半年前視察邊坡工程時，他曾握著崔正浩的手誇讚“年輕有為”。
一周後，邢州日報頭版。
《雷霆反腐！邢州兩名副處級乾部被雙開》的標題下，崔正浩和崔新國的證件照被打上刺眼的紅叉。報道末尾提到：“本案涉及的其他人員正在進一步調查中。”
市委大院梧桐樹下，幾個科長湊著腦袋竊竊私語：“聽說了嗎？趙永剛主動投案了......”
一片枯葉打著旋兒落在報道照片上，蓋住了崔新國僵硬的笑容。風一吹，葉子又飄向垃圾箱，像極了官場中無數見不得光的秘密，終將在某個清晨被掃進曆史的廢墟。
第二天，林居正被丁汝夔召見。
市委書記辦公室茶香嫋嫋，丁汝夔將茶杯推到林居正麵前，語重心長道：“居正啊，蔚南縣的人大選舉已經推遲了，除了候選人崔正浩、崔新國被查外，另外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你不願參加。
吳寬跟我講的時候，他非常痛心疾首，他是真心希望你能留下。幾個候選人裡你是呼聲最高的，其他人各方麵都不如你，所以隻要你願意，你就是下一任的蔚南縣長。”
“感謝書記信任和支持，這三年在您的領導和指導下，我學到了很多，也取得了進步，工作非常愉快，也有成就感，可讓我一直在這裡乾，我還做不到。抱歉。”林居正態度謙卑而真誠。
丁汝夔一點不感到意外，他已經拒絕了吳寬，自己隻是儘力挽留，笑了笑說：“三十歲的縣長，全省獨一份。留下，跟著我，三五年就進市委或者市政府班子了，依然是全省最年輕的副市長，前途不可限量，或許未來可比肩曆史上的張居正啊。”
“我真的很感動，很感激，可是家裡的情況，我割舍不下。”
“居正，你我都知道，你回去一時半會兒提不了正處的，提了也當不了一把手、二把手，因為到6月，那邊換屆早完成了，沒有位置給你了。你在這邊，一步到位提正處，等於破格提拔，而且是縣長，這樣的機會可不多，你要知道多少人私下找我，省裡、市裡多少領導推薦了多少人，我都頂住了，我就是想留給你。”丁汝夔說得言真意切。
他自然是真心的，如果林居正留下，他不僅是多了一個得力的乾將、助手，更重要的是，林居正在上京的資源人脈可以助他再提一級，進入省部級行列。
林居正感到壓力巨大，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。
丁汝夔繼續道：“而且，你可以在這裡乾個一兩年再調回去，這事我會幫你。你想，你做的是縣長，屬於國家重點培養的崗位，回到向海，起碼給你安排一個大街道的書記當，否則，你現在回去，職位沒有、提拔沒有，兩手空空啊。”
“書記，這些我都知道。”窗外暮色沉沉，林居正望著玻璃上自己的倒影，恍惚看見兒子搖搖晃晃學步的模樣。
“我兒子會叫爸爸了。”他輕聲說，喉結動了動，“扶貧三年，我欠她們娘倆的……該還了。”
“彆著急做決定，回去好好想想，我給你兩天時間，你們縣的兩會不能再推遲了。”丁汝夔皺著眉頭歎了口氣。
回蔚南的路上，林居正給蘇黛玉打了個電話，對方沒接，片刻之後回了信息：陪領導開會。
林居正心裡有點不得勁兒。已經很多次了，她都是電話不接，然後回複這句話。
那個領導是市委常委、宣傳部長陳懷鏡，前段時間，她還陪陳懷鏡去了一趟美麗國，參加一個聯合國的城市宣傳活動，半個月後才回來，回來眉飛色舞的說美麗國多好、紐約多大氣。
長此以往，林居正真怕兩人感情出現問題，蘇黛玉生完孩子後越發性感嫵媚，多少男人都覬覦她呢，而自己還隻是個副處級乾部。
他沒有回複。
回到招待所的房間，蘇黛玉的電話打了過來：
“省委宣傳部長來了，剛開完會，等下去吃飯，我還要搞接待。我躲在衛生間跟你說幾句。老公，你啥事？快說。”她聲音好聽極了，爽利、響亮但又飽含夫妻之間才有那種的嫵媚。
林居正忽然覺得有點委屈，不知道為何，在外麵他是硬朗的作風，一到她這裡就想撒嬌，說：“老婆，我想你了。”
“我知道呀，周末打個飛地回來，我把你喂飽嘍！”
“不是那種想……”
“混蛋，你不想跟我那個嗎？你想跟誰那個？蔚南你養了女人嗎？！你要是敢……”
“老婆，你彆罵我了，我心裡好難過。”
“哎呀，寶貝兒，你咋了？看把俺老公委屈的，誰欺負了嗎？快告訴我，我給你出氣！”她又恢複了寵溺甜膩的風格。
“還是選縣長的事。他們都要選我，市委書記剛才找我談話，要我留下當縣長。可我歸心似箭，就想回向海。老婆孩子熱炕頭，我不想一個人待在這裡了。”林居正說。
“當然回來了，莫說是一個縣長，就是市長，也沒有你老婆和孩子重要，是不是？”
“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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