墨娘子的密室彌漫著陳墨與血痂混合的腥氣,四壁懸掛的科舉年表在鯨脂燈下泛著幽光。她枯瘦的手指拂過拚合完整的《黜龍簿》羊皮卷,卷軸接縫處用狀元箋殘片粘補,每片殘紙上都殘留著黢黑的指印——這是曆代主考官翻閱時留下的\"文煞痕\"。
\"寅時三刻,簿卷合一。\"墨娘子的聲音像是從地底傳來。她手中的骨刀不是尋常文具,而是用七任榜眼無名指骨打磨而成,刀背密布《洗冤錄》記載的\"怨氣紋\"。當刀尖劃過最後一道接縫時,羊皮卷突然自行展開,露出內層用魚鰾膠黏合的夾頁——記載著曆代榜眼需代狀元承受的\"文厄\"明細。
陳硯秋的斷簪在羊皮卷上方震顫。簪尖所指的景佑四年條目中,\"王珩\"二字被朱砂圈了七重,旁邊小楷批注:\"代受七殺星厄,玉枕骨取\"。更駭人的是墨跡未乾的末頁,新增的\"陳硯秋\"姓名用血書寫,血跡中混著靛藍色的磁石粉,在燈下泛出星圖般的微光。
薛冰蟾的銀刀突然插入卷軸軸杆。撬開的紫檀木中空處,藏著卷用睫毛寫就的密檔——記載著\"七殺代刑\"的具體儀軌:\"取榜眼枕骨三錢,混黜落者淚液七滴,可移文曲厄於北\"。而紙背的指印與陳硯秋父親流放前的畫押完全吻合。
\"看裝訂線。\"趙明燭的異色瞳孔在暗處收縮。羊皮卷的裝訂線不是尋常絲麻,而是七根絞緊的人發——每根都來自不同任期的黜落舉人。當渾天儀殘環靠近時,發絲突然自行解股,露出裡麵包裹的極細銀絲,這些金屬線在桌麵組成江南貢院的地下暗道圖。
卯時的晨光透過密格射入。墨娘子用骨刀挑開羊皮卷背襯,揭出的不是加固用的桑皮紙,而是張完整的人皮——皮上刺著嶺南\"鬼貢院\"的施工詳圖。建築地基呈北鬥七星狀排列,而\"天樞\"位置標注著\"癸水眼\",旁邊朱批:\"七殺歸位日啟用\"。
陳硯秋的斷簪突然吸附到人皮圖紙。簪尖刺中的\"紫微垣\"位置滲出黑色液體,在皮麵上蝕刻出《河圖》中的\"天一生水\"格局。液體流經的磚縫紋路中,浮現出用磁石粉標記的七處穴位——正是曆代狀元被取骨的位置。
\"金絲楠木屑......\"薛冰蟾的銀刀刮取裝訂線槽中的粉末。這些帶著鬆香味的木屑來自景佑年科場案犯的枷鎖,在顯微鏡下可見每片都刻著微型咒語。當木屑遇水時,立刻排列成《科場黜落律》的密藏條款:\"七世骨血,榜眼代償\"。
辰時的鐘聲震得羊皮卷微微顫動。墨娘子突然撕開卷首的裝裱綾邊,露出背麵用礬水寫的曆代考官名錄。韓似道的名字出現了七次,每次任職年份都對應著某次日食。而最新添入的\"靖康元年\"條目旁,畫著個青銅卦簽的簡圖——簽文正是陳硯秋在皇史宬地宮見過的\"七世冤,榜眼償\"。
趙明燭的渾天儀殘環突然吸附到羊皮卷中央。當青銅接觸記載\"七殺代刑\"的段落時,環上刻著的狀元姓名全部滲出血珠。這些血滴順著羊皮卷的紋理流動,最終彙向末頁陳硯秋的名字,在血漬中浮現出半片魚鱗紙——記載著收官祭的最終步驟:\"春分日,取榜眼玉枕骨,混七任狀元指灰\"。
巳時的暴雨敲打著密室頂棚。當墨娘子檢查羊皮卷的騎縫印時,發現印泥中混著骨灰——與太常寺骨卜用的狀元指骨成分一致。刮下的粉末在銀刀上自動排列成微型渾天儀,而儀器的窺管正是那根斷簪,直指陳硯秋後頸的青痣。
\"裝裱師傅的暗記。\"墨娘子的骨刀突然停在某處。羊皮卷角落有個針尖大的\"癸\"字水印,這是汴京\"文淵閣\"裝裱坊的特製標記。而該作坊的東家,正是韓似道夫人的表兄。
午時的日光照亮羊皮卷夾層。薛冰蟾用銀刀挑起幾乎透明的隔層,這竟是張用狀元卷軸襯紙改製的密檔——記載著曆代榜眼被取骨後的去向。最新那條寫著:\"王珩骨灰三分,一入墨,一鎮河,一獻北\"。而空白處的新鮮墨跡顯示:\"陳硯秋骨,當全歸遼\"。
未時的悶雷震得密格簌簌落灰。當陳硯秋觸碰\"癸\"字水印時,羊皮卷突然卷曲,露出背麵的星象圖。圖中\"文昌星\"被七條鎖鏈纏繞,鎖鏈另一端拴著七具青銅棺——棺蓋內壁刻著的,正是《黜龍簿》記載的七任榜眼生辰八字。
墨娘子突然割破手腕。血滴在星象圖上,頓時顯現出第二層星軌——這是下次日食的預測路徑。當血線流經\"七殺星\"位置時,羊皮卷突然裂開細紋,露出夾層中的七根銀針——正是\"七殺針\",針尾墜著的骨珠上刻著流放者的姓名。
申時的斜陽穿透雨簾。趙明燭用渾天儀殘環照射羊皮卷,光線透過蟲蛀的孔洞,在地麵投射出完整的黃河水患圖。每次決口位置都對應某位榜眼的籍貫地,而最新標記的\"靖康元年\"決口預測點,正是陳硯秋故鄉的漕運樞紐。
\"裝訂線的秘密。\"墨娘子的骨刀突然挑起一根人發。在四十倍水晶鏡片下,發絲中心竟是空心的,裡麵藏著磁石粉繪製的微縮地圖——顯示從汴京到遼國\"七殺墨坊\"的地下暗渠。而渠道交彙處的標記,正是江南貢院地底的\"癸水眼\"。
酉時的暮鼓聲中,羊皮卷突然無風自燃。火焰不是常見的橙紅,而是靛藍色,與狀元墓中的屍火同源。灰燼中現出七枚玉扣,每枚都刻著某次科舉大案的星象記錄。最新那枚\"靖康元年\"的玉扣內部,藏著根三寸長的銀針——針尖沾著的靛藍液體,與陳硯秋後頸青痣滲出的完全一致。
當最後一縷天光消失時,密室裡回蕩起鎖鏈拖地的聲響。墨娘子掀開地磚,露出個錫匣——裡麵整齊碼放著七片乾枯的唇皮。每片唇紋都組成《科場黜落律》的殘句,拚合後正是:\"七殺未儘,癸水東歸\"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