欽天監密室的銅門在暴雨中發出沉悶的回響,趙明燭的異色瞳孔在昏暗的燭光下泛著詭譎的銀藍色澤。他麵前的青銅渾天儀表麵凝結著一層細密的水珠,每一滴都在燭火的映照下折射出扭曲的星圖。陳硯秋的斷簪在青磚地麵上劃出深深的刻痕,簪尖所指之處,漏刻的水滴突然懸停在半空,仿佛時間在此刻凝滯。
\"子時三刻,星軌現形。\"
趙明燭的聲音低沉而沙啞,像是從遙遠的星河深處傳來。他的左眼瞳孔驟然收縮,虹膜上的銀藍色紋路如水波般流轉,逐漸凝聚成完整的紫微垣星圖。右眼則映出蜿蜒的黃河水係,渾濁的河水與星軌在虛空中交織,最終投射在渾天儀的窺管之中。
薛冰蟾的銀刀無聲地刺入渾天儀基座的縫隙。刀刃剛觸及青銅表麵,便凝結出一層細密的霜花,霜紋詭異地蔓延,竟與黃河曆年決口的位置一一對應。最近的潰堤點,恰好指向陳硯秋後頸那枚青痣所在的方位。
\"文昌第六星......\"
趙明燭的左眼瞳孔突然緊縮如針尖。虹膜中的星象圖上,\"文昌星\"被七條銀線緊緊纏繞,每一條線的末端都連接著一具青銅棺的虛影。當他轉動渾天儀的極軸時,眼中的星軌在密室牆麵上投下變幻的光影——近十次殿試當天的天象一一重現,每一次\"文昌星\"都被刻意安置在凶煞之位,而操縱這一切的關鍵節點,竟與韓似道擔任考官的年份嚴絲合縫。
卯時的晨光透過密室高窗的琉璃瓦,將七彩的光斑投射在青銅渾天儀上。陳硯秋的斷簪突然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,猛地吸附在渾天儀的赤道環上。簪尖刮落的銅鏽中,顯露出暗刻的西夏文字:\"星移術成\"。
薛冰蟾的指尖輕輕拂過鏽屑。那些細碎的顆粒遇水即活,在案幾上自行排列成微縮的渾天儀形狀。而儀器的窺管——正是那根斷簪——筆直地指向趙明燭右眼映出的漕運樞紐。那裡,一個猩紅的\"癸\"字標記在虛幻的水係圖上若隱若現。
\"驗虹膜。\"
薛冰蟾的銀刀突然泛起詭異的黑光。當刀麵貼近趙明燭的左眼時,刀刃上立刻浮現出蛛網般的血色紋路——這是《洗冤錄》中記載的\"怨氣蝕金\"之相。紋路蔓延至刀柄的瞬間,趙明燭的虹膜中驟然浮現出七個朱衣虛影。他們圍著一尊青銅鼎,正將某種靛藍色的粉末傾倒入內——那粉末遇血即凝,赫然是摻了骨灰的\"七殺墨\"。
辰時的鐘聲從大相國寺方向傳來,渾天儀在這悠遠的聲響中微微震顫。趙明燭的右眼瞳孔突然擴散,映出完整的地下暗渠圖。所有水脈最終都彙向江南貢院地底深處,在那裡,一個血紅色的\"鎖\"字浮現在虛幻的\"紫微垣\"號舍下方——其字形與陳硯秋後頸的青痣分毫不差。
\"看這裡。\"
趙明燭的指尖按在太陽穴上,青筋暴起。左眼虹膜中的星象開始瘋狂流轉,顯現出下次日食的精確軌跡——當\"文昌星\"被完全吞噬的瞬間,渾天儀上\"靖康元年春分\"的刻度正泛起詭異的血光。與此同時,右眼映出的黃河水患圖上,最新預測的決口點旁,一根\"七殺針\"深深釘入,針尾墜著的骨珠上,赫然刻著陳硯秋的生辰八字。
巳時的暴雨變本加厲,豆大的雨點砸在密室頂棚的琉璃瓦上,發出令人心悸的脆響。趙明燭的視線移向渾天儀極軸時,瞳孔中的星軌突然扭曲——那些被篡改的痕跡上,殘留的磁石粉與金榜筆跡中的如出一轍。這正是《星變應驗錄》中秘載的\"移星換鬥\"之術。
午時的陽光刺破雨幕,直射入密室。在這束光的照耀下,趙明燭的異色瞳呈現出駭人的景象:左眼虹膜中,遼國\"七殺墨坊\"的構造纖毫畢現,那尊用江南貢院青銅鐘改鑄的煉墨鼎正在虛空中緩緩旋轉;右眼則映出無數血脈經絡般的紅線,將曆代狀元的命盤與黜落者的血脈串聯,最終全部纏繞在陳硯秋的命宮方位。
\"父親......\"
陳硯秋的斷簪突然發出一聲脆響,徹底斷裂。簪身中空的管腔內,滑出一片泛黃的魚鱗紙。與此同時,趙明燭的虹膜中浮現出一個模糊的身影——那是陳硯秋的父親在崖州軍籍檔案前按手印的場景。虛影轉身時,殘缺的右手小指觸目驚心,正將某物塞入渾天儀底座的暗格。
未時的悶雷在雲層深處翻滾,震得密室梁柱上的積灰簌簌落下。薛冰蟾的銀刀精準地撬開渾天儀底座,暗格中靜靜躺著一個鎏金銅匣——與韓似道隨身攜帶的那個一模一樣,隻是匣麵上多了二十八處詭異的凹痕。當陳硯秋將斷簪插入中央凹痕時,匣內傳來精密機括咬合的聲響,緩緩露出七枚骨針。
每一枚骨針的尾端都綴著玉扣,最新的一枚上,\"陳圭\"二字被鮮血浸透。扣眼中穿過的銀絲如有生命般蠕動,最終筆直地指向陳硯秋的眉心。
申時的斜陽穿透雨簾,在密室內投下斑駁的光影。趙明燭的瞳孔突然擴散到極限,虹膜中的影像驟然清晰——那是一個龐大而精密的係統:黃河水患與科舉取士的關聯、狀元骨血與文運北移的秘術、以及最終\"收官祭\"的全套儀軌。虛影中,韓似道正將一根銀針緩緩刺向某個榜眼模型的玉枕穴,而那個模型的麵容,與陳硯秋分毫不差。
酉時的暮鼓聲從皇城方向傳來,趙明燭突然閉上了眼睛。當他再度睜開時,那雙異色瞳已恢複如常,唯有眼角的兩行血淚,在青磚地麵上蝕刻出《推背圖》最後一象的讖語:\"茫茫天數,榜眼收官\"。
渾天儀底座下的暗格中,那方鎏金銅匣突然自行閉合。匣縫中飄出的靛藍煙霧在空中凝結,最終化作七具倒懸的青銅棺——每一具棺蓋內壁,都密密麻麻刻滿了陳硯秋從出生至今的命盤推算。
密室外,暴雨如注。一道閃電劈開天際,刹那間照亮了欽天監屋簷下懸掛的銅鈴——那鈴舌竟是一枚刻著\"淳化三年\"的狀元齒,在風雨中發出淒厲的哀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