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廟地宮的陰冷滲入骨髓,陳硯秋的指尖拂過青銅壁燈,燈盞裡凝固的\"墨黍\"泛著詭譎的藍光。薛冰蟾的銀刀挑開甬道儘頭的蛛網,刀刃映出牆上密密麻麻的刻痕——每個凹槽裡都嵌著半截狀元卷,紙頁邊緣的齒痕與嶺南貢院老舉人的牙印如出一轍。
\"《文昌帝君陰騭文》的殘篇......\"她刀尖指向被刻意篡改的段落,\"但用骨灰調墨重寫了關鍵句。\"
地宮正中央的青銅祭壇上,七盞人形燈奴捧著的火焰呈現詭異的靛藍色。陳硯秋懷中的鎏金銅匣突然發燙,匣麵\"靖康元年春\"的刻痕正在滲血。當他靠近祭壇時,燈奴的瞳孔突然轉動,火焰裡浮現出春闈考場的虛影——數百名考生正在伏案書寫,而他們飲用的\"光明湯\"在火光中顯出七彩光暈。
祭壇下方的暗格裡,整齊碼放著數十個琉璃瓶。每個瓶中都浸泡著株曼陀羅花,根係纏繞著人類牙齒。薛冰蟾的銀刀剛觸及最前排的瓶子,那些牙齒突然劇烈碰撞,在琉璃壁上刮擦出\"癸卯年三月初三\"的字樣——正是今日!
\"韓似道在用考生的牙祭煉七殺針......\"陳硯秋翻開《墨罪錄》,父親在\"牙祭\"條目下的批注正在地宮寒氣中顯現:\"每齒藏一魂,可改星象應驗\"。
甬道深處突然傳來鐵鏈拖地的聲響。他們閃身躲到祭壇後,看見兩個著褐色短打的仆役正拖拽著個鐵籠走來。籠中蜷縮著個披頭散發的男子,右手小指缺失的傷口還在滲血——正是他們在崖州軍寨見過的黜落生特征。
\"最後一批藥引。\"為首的仆役將鐵籠推到祭壇東側,\"韓相吩咐,戌時三刻取淚。\"
鐵籠剛落地,籠底就滲出靛藍色液體。液體流過地磚縫隙,竟自動組成北鬥七星圖案。陳硯秋注意到,每個星位對應的磚塊下都埋著個小銅匣——與他們從大相國寺帶出的完全同款。
仆役離開後,薛冰蟾的銀針挑開鐵籠鎖芯。籠中男子突然抬頭,潰爛的眼眶裡沒有眼球,隻有兩團蠕動的藍色膠質物——與嶺南貢院老舉人一模一樣!
\"景佑二年的黜落生?\"陳硯秋壓低聲音。
男子殘缺的右手突然抓住他的衣襟:\"陳圭......之子?\"嘶啞的嗓音像是鈍刀刮過陶甕,\"你爹埋在崖州的《墨罪錄》......缺了最關鍵的一頁......\"
薛冰蟾的銀刀突然指向祭壇頂端。那裡不知何時多了個鎏金麵具人,正將某種紫色粉末撒入燈奴捧著的火焰。粉末接觸藍焰的瞬間,整個地宮四壁的狀元卷殘篇同時自燃,灰燼在空中組成《星變應驗錄》的篇章!
\"韓似道要重寫曆史......\"男子殘缺的手指向灰燼文字,\"看那些被修改的星象......\"
陳硯秋的瞳孔驟然收縮。灰燼文字中,所有記載\"文昌星黯淡\"的年份都被朱砂覆蓋,改寫為\"紫微垣明亮\"。而父親在《墨罪錄》裡記載的科場冤案,正被火焰逐行吞噬。
薛冰蟾的銀針射向鎏金麵具人。針尖穿透麵具的刹那,那人發出不似人聲的尖嘯——麵具下竟是杜微言那張殘缺的臉!他的左眼戴著水晶鏡片,鏡片後滲出靛藍色液體,落地即化作無數細小的\"墨黍\"。
\"時辰到了。\"杜微言的聲音混著地宮回聲,\"請榜眼試藥!\"
祭壇突然旋轉,露出下方的暗室。七具青銅棺呈北鬥狀排列,每具棺前都跪著個雙手被反綁的考生。陳硯秋認出這些正是藥鼎映象中飲用過\"光明湯\"的舉子,此刻他們耳後都插著骨針,針尾玉扣刻著\"靖康\"年號。
杜微言的水晶鏡片反射著妖異的光。他取出一根金針——與大相國寺銅人穴道裡的那根一模一樣——刺入最近那個考生的玉枕穴。針尖剛沒入皮膚,考生突然睜眼,瞳孔裡浮現出完整的《星變應驗錄》文字!
\"這才是真正的醒神丹功效。\"杜微言將針尖滴落的血珠接入琉璃盞,\"用七殺針把篡改的記憶刻入魂魄......\"
陳硯秋懷中的鎏金銅匣突然炸裂。七枚骨針破匣而出,在空中排成北鬥狀。與此同時,薛冰蟾肩頭的傷口迸裂,靛藍色血液噴在祭壇浮雕上——那幅\"文昌點魁\"圖的朱筆突然滴血,血珠在地麵蝕刻出\"淚器在西\"四字。
杜微言狂笑著掀開最近的青銅棺。棺內沒有屍骸,隻有個魚形木盒——與他們在崖州、刺桐港發現的完全同款。當他開啟木盒時,盒中射出的藍光籠罩住七個考生,他們立刻開始整齊劃一地背誦被篡改過的《星變應驗錄》!
\"硯秋......\"薛冰蟾突然拽住他的手腕,\"用金針......刺我的......玉枕穴......\"
她的聲音越來越弱,肩頭傷口蔓延的紅紋已爬至頸側。陳硯秋這才驚覺,她銀刀上沾著的杜微言血液,正與那些考生耳後的骨針產生共鳴!
祭壇東側的鐵籠突然炸開。黜落生男子撲向杜微言,殘缺的右手直插對方左眼。水晶鏡片碎裂的刹那,整個地宮劇烈震顫,七具青銅棺的棺蓋同時開啟,露出裡麵浸泡在靛藍色液體中的——七具榜眼屍體!
\"這才是真正的"七殺歸位"......\"男子嘶吼著被杜微言踹開,\"韓似道要用七代榜眼的怨氣......\"
陳硯秋抓起金針刺向薛冰蟾的玉枕穴。針尖觸及皮膚的瞬間,她肩頭的紅紋突然收縮,傷口噴出的不再是靛藍色液體,而是鮮紅的血珠——血珠墜入祭壇凹槽,竟將那些灰燼文字衝刷回原貌!
杜微言發出非人的嚎叫。他的左眼窟窿裡爬出無數\"墨黍\",在空中組成西夏咒文。陳硯秋將《墨罪錄》擲向咒文,書頁在接觸咒語的瞬間自燃,火焰中浮現出父親最後的手跡:\"七殺本為醫,淚器可還源\"。
薛冰蟾突然奪過金針,刺入自己眉心。鮮血順著鼻梁流下,在唇間凝成血珠——正是\"醒神丹\"配方裡最關鍵的\"活人淚\"!當地珠墜入祭壇中央的凹槽時,整個地宮響起千百人的誦經聲,所有被篡改的狀元卷殘篇自動複原。
杜微言的身體開始融化。他的皮膚下滲出靛藍色液體,在地上彙成\"特磨道\"三字。七具青銅棺裡的榜眼屍體突然坐起,耳後的骨針自動飛出,在空中排成北鬥狀指向西方——正是大相國寺的方向!
黜落生男子用最後力氣撞向祭壇。碎裂的青銅板下露出個暗格,裡麵靜靜躺著《墨罪錄》的最後一頁——父親用血畫的太廟地宮地圖上,\"淚器\"位置標著個猙獰的\"癸\"字。
\"韓似道在太廟地宮......\"男子咽氣前擠出最後幾個字,\"藏了比七殺針更可怕的東西......\"
子時的更鼓從地麵傳來。陳硯秋抱起薛冰蟾衝向甬道時,整個地宮開始崩塌。那些浸泡曼陀羅花的琉璃瓶接連爆裂,根係纏繞的牙齒如飛蝗般射向四麵八方。
在最後一盞燈奴熄滅前,陳硯秋看見祭壇廢墟裡躺著半塊魚形木牌——上麵用西夏文刻著\"墨祭主壇\"四字。當他伸手去夠時,木牌突然自燃,火焰中浮現出韓似道的身影:這位禮部侍郎正在紫宸殿前,將某種靛藍色粉末撒入\"光明湯\"...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