灰燼人影消散的刹那,陳硯秋掌心的淚器鑰匙突然變得滾燙。薛冰蟾的銀刀從餘燼中抽出,刀刃上吸附的鐵粉已熔成西夏文的\"河防\"二字。陷坑四壁的火焰突然轉向,如受指引般湧向東北方的裂縫——正是銀刀先前所指的皇家書庫方向。
陳硯秋的星圖指骨迸出靛藍色火星。他扯下燃燒的試卷灰燼按在《墨罪錄》封皮,焦黑的紙灰竟在書脊形成黃河故道的走向圖。薛冰蟾突然拽著他撲向裂縫,身後塌陷的坑洞中升起十二根青銅柱,每根柱麵都浮現出與謄錄所銅人相同的提線紋路。
裂縫儘頭是條傾斜向上的甬道。牆壁用曆代殿試卷糊成,紙層間滲出腥甜的龍腦香。陳硯秋的星圖指骨劃過壁麵,那些試卷的朱批突然開始移位,在通道兩側形成兩條平行的血線。薛冰蟾的銀刀突然變沉——刀刃上熔鑄的\"河防\"二字正吸附著牆體內的磁砂,拖拽他們加速滑向深處。
甬道儘頭豁然開朗。三丈見方的石室內,七架織機呈北鬥狀排列,每架織機上都繃著半幅未完成的絹本。陳硯秋的金針脫手飛出,針尖刺中最遠處那架織機的絹麵——正是他們在紫宸殿見過的朱衣色!
\"《梓人遺製》失載的官織機......\"薛冰蟾的刀尖挑起一根垂落的緯線,\"文思院的秘藏。\"
絲線斷裂的脆響中,七架織機同時開始運作。梭子自動穿梭間,陳硯秋看見每匹絹本上都浮現出熟悉的筆跡——正是各科狀元策論的片段。他的星圖指骨突然刺痛,指節磁石吸附起滿地碎線頭,在空中拚成父親某封家書的字句:\"凡織造必有經緯,然官絹之緯,非絲非麻......\"
薛冰蟾的銀刀劈開最近處織機的底框。木料裂處露出暗格,裡麵整齊碼放著風乾的右手——每隻斷掌都缺少無名指,掌心刻著《廣韻》韻目。陳硯秋拾起一隻,斷腕處纏繞的冰蠶絲突然竄出,紮進他的星圖指骨。劇痛中,《墨罪錄》自動翻到記載青銅鼎的篇章,原先的紋飾正被絲線重新編織,顯現出鼎耳內部隱藏的織機結構。
七架織機突然停止運作。靜止的梭子上滴落靛藍色液體,在絹麵形成\"癸\"字水印。薛冰蟾的銀刀刮過絹麵,剝落的纖維下露出密密麻麻的西夏文——正是他們在青銅碑上見過的提線咒。
陳硯秋的星圖指骨突然插入織機轉軸。齒輪咬合的悶響中,七匹絹本同時揚起,在石室頂部拚成完整的黃河圖。圖中所有堤壩都用不同顏色的絲線織就,而每處決口位置都綴著顆狀元齒。薛冰蟾的銀刀斬向圖中央,刀刃卻被某種無形之力定住——那裡正織著紫宸殿的圖案,殿脊蟠龍的眼睛是用陳硯秋父親的指骨磨成的玉片鑲嵌。
\"官絹的緯線......\"薛冰蟾突然割開自己的袖口,露出內襯的\"文思院\"墨印,\"是黜落生的頭發。\"
她的刀尖挑起織機旁的紡錘。纏繞其上的不是絲線,而是浸過靛液的人發——每根發絲都係著片指甲蓋大小的骨牌,正是太廟地宮見過的黜落生遺物。陳硯秋的星圖指骨吸附起最近的骨牌,牌麵燙著的\"慶曆四年\"突然變得滾燙,將他的指節灼出二十八宿形狀的焦痕。
石室突然劇烈震動。七架織機自行拆解,零件在空中重組為小型渾天儀。當儀體上的赤道環開始轉動時,頂部黃河圖的絲線紛紛垂落,纏繞在陳硯秋的星圖指骨上。薛冰蟾的銀刀突然變紅,她將刀刃刺入渾天儀樞軸,儀體裂開的縫隙中流出靛藍色黏液——包裹著半頁《河防通議》的殘篇。
殘篇上的堤防圖正在蠕動。陳硯秋用星圖指骨按住圖紙,那些線條突然立體化,形成微縮的黃河沙盤。薛冰蟾的銀刀刮過沙盤,刀身吸附的磁砂顯示出河床下的暗流——每條暗流走向都與某科狀元策論的文脈重合。
\"《營造法式》的缺頁......\"她指向沙盤某處突然凹陷的位置,\"這裡本該有座減水壩。\"
凹陷處湧出靛藍色液體。陳硯秋的《墨罪錄》突然飛向液麵,書頁在接觸瞬間顯現出父親批注的河工奏折。當星圖指骨按上奏折朱批時,整個沙盤突然翻轉,露出底部用頭發編織的密網——網上每個結點都綴著片狀元齒,齒麵刻著曆代科舉改革的年份。
渾天儀發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。七色絲線從儀體射出,將陳硯秋的右臂吊成提線木偶的姿勢。薛冰蟾的銀刀斬向絲線,卻被突然飛出的梭子擊偏——那梭子是用無名指骨雕成,表麵刻著與星圖指骨完全相反的二十八宿紋路。
陳硯秋的《墨罪錄》突然自動撕下記載青銅鼎的篇章。紙頁在空中燃燒,灰燼落在渾天儀上,將七色絲線燒成《河防通議》的文字。他掙脫束縛的右手插入儀體裂縫,從齒輪間扯出半幅未織完的絹本——上麵用頭發繡著三百六十個星官,而\"文昌星\"位置正縫著片水晶鏡片。
薛冰蟾的銀刀突然刺向自己左眼。刀刃在虹膜前驟停,刀身映出的倒影裡,渾天儀正在她瞳孔中分解重組。當最後一顆齒輪落地時,陳硯秋的星圖指骨突然吸附起所有零件,在他掌心形成微型提線木偶——木偶右手無名指的位置,鑲嵌著從織機取得的骨牌。
\"文思院的傀儡戲......\"薛冰蟾的刀尖挑起木偶背後的七根絲線,\"這才是真正的筆脈。\"
絲線突然繃直。石室四壁的試卷層紛紛剝落,露出後麵蜂窩般的暗格——每個格子裡都陳列著個織工傀儡,它們的右手無名指皆被替換成磁石假骨。陳硯秋的星圖指骨剛觸及最近處的傀儡,所有暗格突然射出冰蠶絲,在空中交織成紫宸殿的立體圖影。
圖影中的蟠龍柱正在滲血。薛冰蟾的銀刀穿透虛影,刀刃刮下的血珠在空中凝成\"元佑\"二字。陳硯秋的《墨罪錄》自動翻到對應年份,書頁間夾著的魚符突然融化,形成的靛液補全了織機上缺失的黃河支流圖。
七架重組後的織機突然同時運作。這次織出的不是絹本,而是張完整的《星變應驗錄》封麵——用七種顏色的發絲混織而成。當陳硯秋的星圖指骨按上織品時,所有絲線突然倒流,順著他的指節紋路重新排列,形成父親臨終前繪製的《黃河奪淮圖》副本。
薛冰蟾的銀刀劈向主織機。斷裂的經線噴出靛藍色液體,在空中凝成韓似道的麵容。那虛影張口吟誦《禮部韻略》的序言,每個字都化作冰蠶絲射向陳硯秋的星圖指骨。當第七根絲線刺入指節時,《墨罪錄》突然飛出,書頁如刀鋒般斬斷虛影的咽喉。
虛影潰散的靛液滲入地麵。石室中央突然升起三尺高的青銅台,台上擺放著七枚不同年代的狀元印——每方印紐都是無名指骨雕刻的星官像。陳硯秋的星圖指骨剛靠近印台,那些骨雕就自動轉向,將印麵顯示的姓氏拚成《墨罪錄》末頁的判詞:
\"織經為堤,繡緯作壩,然墨祭未破,河決在即......\"
薛冰蟾的銀刀突然插入印台縫隙。刀刃撬動的瞬間,整個石室如絹本般被無形之力撕開,露出後麵浩瀚的黃河夜空。陳硯秋的星圖指骨迸發出刺目光芒,將二十八宿紋路投射在洶湧的河麵上——每個星官的位置,都對應著一處即將潰決的堤防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