臘月初八寅時,汴京上空飄著細碎的雪霰子。陳硯秋蹲在清風樓後廚的堿水池邊,指尖撚著一粒龍腦香丸。香丸在冰水裡浸了整夜,此刻表麵已凝出霜花般的紋路——正是許慎柔特製的"醒神丸"解藥。他忽然將香丸彈入沸騰的堿水鍋,蒸汽頓時化作淡藍煙霧,順著特製的陶管湧向地底。
"巽位三管已通。"
薛冰蟾的聲音從灶台暗門裡傳來。她手中的銅雀硯殘片正發出蜂鳴,硯池裡七根銀針隨著聲波顫動,針尾冰藍絲帶指向不同方位。最長的兩根絲帶突然繃直——那是通往禮部封彌所的暗道上空,鐵鷂子群正按照《禮部韻略》的韻腳順序盤旋。
"遼國使團進城了。"
陳硯秋掀開灶台鐵板,下方暗道裡彌漫著詭異的甜香。數十名寒林社士子正在鋪設益智子汁浸泡的竹管,這些中空的管道沿著謄錄院工匠的走私路線逆向延伸。當第一縷解藥煙霧滲入竹管時,管壁突然浮現出褐紅色字跡——是那些被堿草灰掩蓋的曆年黜落者姓名。
"申時堿草煙起。"
薛冰蟾拆開一方銅雀硯,內藏的機關圖譜顯示,韓似道在朱衣巷私宅地下埋設了七口堿草爐。每口爐子對應紫微垣一星,爐溫隨渾天儀觀測的火星位置變化。她突然將硯台殘片按進解藥蒸汽,碎片上的西夏文頓時扭曲重組,變成《璿璣錄》缺失的"滴血驗卷"篇目。
辰時的晨鐘驚起群鴉。
陳硯秋順著竹管爬入地下三丈處,眼前豁然開朗——這是寒林社按都江堰鐵板圖譜仿建的"反堿草煙道"。三百六十五根益智子竹管呈星鬥狀排列,管口全部對準謄錄院工匠的蠟丸儲藏室。中央水槽裡漂浮著許慎柔特製的解毒劑,藥液表麵映出上方鐵鷂子的飛行軌跡。
"醒神丸原料到了。"
暗處閃出個藥童,懷中抱著嶺南特產的益智子。這些本該是解毒聖藥的果實表麵,卻布滿用銀針刺出的細孔。陳硯秋掰開一枚,果肉裡滲出藍汪汪的汁液——正是墨娘子從西夏堿草田帶回的樣本。
"杜家藥圃的曼陀羅......"藥童遞上張桑皮紙,"混了西夏鷹房的古柯葉。"
陳硯秋將紙片貼近竹管,紙上的堿草灰字跡遇藥汽顯形:"珊瑚金匣巳時入朱衣巷"。更駭人的是紙角處用血畫的簡圖——韓似道竟將渾天儀微縮模型嵌在宅邸地窖,通過調整星位來控製堿草爐溫。
巳時的日晷影子突然一顫。
薛冰蟾的銅雀硯發出刺耳鳴響,七根銀針齊齊指向東北方。陳硯秋撲到觀測孔前,看見一隊遼國使臣正抬著鎏金箱子走向朱衣巷。箱子縫隙裡滲出藍霧,途經的鋪麵突然飛起成群鐵鷂子——這些機關鳥的翅膀全是用《景佑四年黜落簿》的殘頁製成。
"啟動"千眼"。"
隨著陳硯秋一聲令下,寒林社士子們拉動繩索。隱藏在各處的三百六十五麵銅鏡同時轉向,將陽光聚焦到朱衣巷上空。強光照射下,珊瑚金匣突然變得透明——匣內整齊排列的銀針正在蠕動,每根針尾都係著冰藍絲帶,帶上血字與嶺南鬼貢院的"滴血驗卷"標記一模一樣。
午時的鐘聲如約而至。
陳硯秋突然將益智子汁潑向銅鏡。折射的光線穿過解藥蒸汽,在朱衣巷地麵投出完整的紫微垣星圖。當光影與韓宅地窖的渾天儀模型重合時,巷內突然爆出刺眼藍光——珊瑚金匣的銀針被強光激活,竟自行穿透金匣,在空中組成《慶曆八年殿試題綱》。
"熒惑守心!"
薛冰蟾尖叫著指向天空。本該在正午隱沒的火星,此刻竟與太陽同時懸於天際。更可怕的是火星銅球表麵浮現出針孔狀紋路——那是《璿璣錄》記載的"七音亂政"凶兆。
地下煙道突然劇烈震顫。
陳硯秋發現解毒劑水槽正在沸騰,液麵浮現出微型貢院模型。當火星光線穿透銅鏡聚焦到模型上時,明遠樓位置的蠟磚突然融化,露出裡麵用銀針固定的《禮部韻略》殘頁——正是被韓似道篡改的"陽"韻字表。
"快看鐵鷂子!"
薛冰蟾的銅雀硯突然炸裂。碎片中迸出張極薄的羊胃膜,膜上顯現出遼國密寫的最新指令:"未時三刻,謄錄院換題"。與此同時,朱衣巷上空的鐵鷂子群突然變換陣型,羽翼間抖落的磷粉凝成"滴血驗卷"四字。
陳硯秋猛地扯開衣襟。
他胸前貼著許慎柔特製的藥膏,此刻正因堿草煙熏而顯出脈絡——那是用益智子汁描繪的汴京地下水係圖。當火星光線照到某條暗河支流時,藥膏突然浮起個紅點:正是鎖文塔地宮的入口坐標。
"韓似道在塔底藏了備份銀針......"
薛冰蟾突然割破手指,將血滴入沸騰的解藥。血珠在水麵彈跳七下,突然化作縷紅煙鑽入竹管。順著益智子管道看去,紅煙竟在謄錄院外牆凝成個"硯"字——正是陳襄當年在題窟留下的暗號。
未時的更鼓從皇城傳來。
陳硯秋將最後三粒龍腦香丸彈入煙道。解藥蒸汽順著三百六十五根竹管同時噴射,在謄錄院上空形成巨大的紫微垣星圖。當火星光芒與星圖重合時,那些飛舞的鐵鷂子突然失控,紛紛墜向朱衣巷的堿草爐。
小主,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,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,後麵更精彩!
"珊瑚金匣開了!"
薛冰蟾的尖叫中,陳硯秋看見韓宅地窖衝起七道藍煙。煙霧裡翻滾著銀針和冰藍絲帶,在空中組成《璿璣錄》預言的血榜。但就在榜單即將成型時,寒林社鋪設的益智子管道突然集體噴出紅霧——許慎柔混在解藥裡的曼陀羅拮抗劑生效了。
紅霧與藍煙相撞的刹那,鎖文塔方向傳來巨響。
陳硯秋的銅尺突然自行震動,《禮部韻略》的刻度在尺麵飛速重組。當"陽"韻第十七字"娃"停在尺端時,遠處塔頂轟然崩塌,露出裡麵三百六十五方銅雀硯——每方硯台都在噴射銀針,針尾係著的冰藍絲帶組成完整的《元佑黨人後裔錄》。
申時的雪霰突然變成冰針。
陳硯秋伸手接住一根,發現是微縮的《春秋》義題銀針。針尖上刻著個肉眼難辨的"陳"字——與當年滴血驗卷匣裡的標記如出一轍。他忽然明白父親在題窟留下的全部暗示:
珊瑚金匣的銀針會自行尋找懸膽鼻者的試卷。
當最後一縷藍煙被紅霧吞噬時,皇城司的提點趙明燭突然出現在煙道入口。他的虹膜已完全化作血紅色,手中斷筆直指朱衣巷方向——那裡升起的黑煙中,隱約可見韓似道正將《璿璣錄》殘卷投入堿草爐。
"星象已亂......"
薛冰蟾的銅雀硯碎片突然聚攏,在空中拚出完整的紫微垣星圖。陳硯秋看見火星正脫離心宿二,軌跡與父親二十年前記錄的異常星象完全重合。而在地麵上,寒林社鋪設的益智子管道全部變成了血紅色——解毒劑與堿草灰發生了《璿璣錄》未曾記載的異變。
酉時的暮鼓震動全城。
陳硯秋站在鎖文塔廢墟上,看著手中銅尺的刻度漸漸穩定。最後一粒龍腦香丸在他掌心融化,蒸汽裡浮現出父親陳襄在題窟地牢刻下的最後預言:
"七音齊,鐵卷現,文脈斷。"
喜歡不第河山請大家收藏:()不第河山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