楊通美話說的好聽,不過很可惜,陳從進並不會因此而動搖自己的決定,而且,在當下的情況,換做任何一人來,也不可能就這麼撤兵,除非是真的打不下來。
唐末這群武夫,就是刀架脖子上,都有敢吐唾沫的人,而且這樣的人還很多,比如先前的孫寶,劉悍等人,很具有代表性。
“當前的局勢,本王比起羅弘信來,似乎要看的更清楚一些,不過,楊監軍前來,本王倒也想聽聽楊監軍的高見。”
楊通美略一沉吟,隨後緩緩說道:“郡王,強攻堅城,智者所不為也,如昔日張都督(張巡)堅守睢陽,安史亂軍,十月而不得寸進,魏州城堅,遠甚睢陽,郡王南征北戰,聲威赫赫,若困於城下,恐失其威啊!”
“本王糧多,錢多,兵多,當年睢陽能守了十月,那本王就能圍魏州兩年,足可圍到城中糧儘為止。”
楊通美愣了一下,這對話,怎麼有點像南轅北轍的意思。
“郡王,先奪義昌,又取河東,接連南下義武,魏博,天下諸鎮,心中皆對郡王惶惶不安,若是郡王頓兵堅城,恐怕天下諸鎮,就要集兵一處,共討幽州了。”
楊通美這句話,算是說到點子上了,於是,陳從進點點頭說道:“嗯,若是天下諸鎮相繼出兵馳援魏博,那本王肯定是擋不住的,不過,本王今年退兵,明年可以再來,就是不知道諸鎮聯軍,是不是那般的齊心勠力,眾誌成城。”
楊通美聽的心都累了,陳從進是油鹽不進,說什麼都要硬頂。
沉默片刻後,楊通美方才說道:“不知郡王有何條件,才會退兵!”
說實在話,陳從進是很不喜歡魏博牙軍,這群牙軍實在過於猖狂了,就是收降也像個定時炸彈一樣。
當然,若是這群牙兵真敢降,那陳從進也敢收,就看誰的手段更狠辣些,不過,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,陳從進的條件,又豈是羅弘信所能答應的。
“要本王退兵,亦非不可,其一,割魏博東南博,貝二州之地,以為緩衝之界,其二,遷魏州城民三十萬……”
話未說完,便被楊通美打斷道:“郡王,莫要相戲爾,羅帥所能接受的條件,隻能是每年贈錢糧於幽州,郡王若是用兵,魏博也可大舉出兵襄助,甚至連魏博境內,幽州兵馬,可以隨意出入。”
楊通美雖然隻是說些具體的事項,但是陳從進卻是一下子就聽懂了,這就是傳統的藩鎮模式,大軍頭套小軍頭。
而陳從進從擴張以來,一直都是極力避免這種模式,天下諸鎮中,和陳從進很像的,也就是朱溫了,他的部下胡真也擔任了義成節度使。
但胡真這個節度使也是個虛的,沒有實際權力,兵,政,財皆在朱溫的手中握著。
從曆史上來看,李克用曾經以河東之力,攻下過幽州,李克用將幽州交給劉仁恭,結果是一轉身,劉仁恭就翻臉了。
而以唐末這些殺胚來看,真有權力在手,那很大概率會出現想當土皇帝的人,而且因為有兵有錢,那是頭腦一熱,說反就能反的。
當然,如果授予實權節度使,肯定能極大的調動手下人的積極性,而且,陳從進相信,隻要這個口子一開,不止是魏博,怕是連成德都可以很輕鬆的降服,幽州軍的紙麵實力,將會得到極大的擴張。
最終,陳從進還是拒絕了楊通美,他寧願慢一些,也不願妥協,留下嚴重的後患。
楊通美遺憾的離去,戰事已經不可避免。
當楊通美回到魏州後,羅弘信得知陳從進拒絕,他並未說些什麼,這個結果,他已經有所預料了。
而在其後,羅弘信遍告諸軍,聲言陳從進欲徹底剿滅魏博牙軍,廢除魏博鎮。
此言一出,魏州城中,群情激動,諸多牙軍紛紛怒罵陳從進,表示一定要讓陳從進知道,魏博是多麼的硬,他想打下魏州,那得把牙全咬崩。
幽州大軍兵圍魏州,此時已經是十二月了,從出征義武開始,大軍出征在外已經半年時間,陳從進決定,打下魏州後,就回師休整。
十二月初,幽州軍在付出了數百民夫的傷亡後,經過數日的填河作業,在魏州東南城方向,填平了一大段護城河。
初八,幽州軍第一波試探進攻,開始了。
負責進攻的是效命軍和義武降軍,臨陣指揮的依然是曹泰。
先前曹泰不廢一兵一卒而蕩平三城,這讓陳從進十分滿意,於是擴充了效命軍的規模,從五千擴至八千,並臨時差遣義武降軍。
陳從進在軍中許下諾言,待攻克魏州後,他不取一分一毫,儘取魏州府庫之財,以賞諸軍。
當號角聲,撕開清晨的薄霧時,曹泰一揮手,隆隆的鼓聲開始響起,這樣的聲音,曹泰已經聽的太多了。
戰陣一起,萬千的子弟殞命戰場,可打了這麼多年仗,曹泰的心,早已堅硬如鐵,況且,他還隻是一降將。
到現在,曹泰內心中,其實已經認命了,魏博軍敗的這麼慘,現在困守孤城,除非外有強援,否則的話,羅弘信沒有半點勝算。
因為曹泰從郡王的一言一行中,看出了幽州軍對於攻下魏州的決心,彆說圍城三月,怕是圍城三年都能乾的出來。
隨著鼓聲響起,十餘架投石機開始發威,第一輪有些準度不夠,隻有一枚石頭砸在城垛處,其餘的不是太近,就是太遠,砸中了牆邊的民房。
投石機一邊砸,效命軍一邊往上衝,看起來倒是有些中世紀步炮協同的味道。
第一波效命軍約有千餘人,推著大批的盾車往前壓,這將是給最前沿的弓手提供掩護。
隨著攻城開始,城頭上的弩機開始射擊,強而有勁的弩箭,足以洞穿盾車的防護,傷亡從這一刻開始出現。
車弩的精度不錯,殺傷力也挺大,唯一的缺陷,便是和投石機一樣,上弦的時間比較慢。
戰鬥,從一開始,就極為激烈,可在數月之前,這些人卻還是同伍軍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