風沙的咆哮吞沒了整個世界。驛站殘骸在肆虐中呻吟,粗粞的沙礫如同冰雹,瘋狂抽打著每一寸裸露的土牆,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劈啪聲。空氣渾濁不堪,充斥著嗆人的塵土味,每一次呼吸都像咽下滾燙的砂紙。
引擎的嘶吼如同附骨之蛆,穿透了風牆,帶著冷酷的、不斷迫近的節奏。那斷斷續續的電流雜音更是毒刺,冰冷地紮進耳膜:
“……信號…確認…驛站…包圍…”
“他們追來了!”林小滿的聲音在風沙中尖利得變了調,她死死縮在牆角,懷裡的藍布包和胸口的灼痛成了僅有的依靠,星樞印隔著衣料劇烈脈動,胎記的灼燙感幾乎要燒穿皮肉。
“閉嘴!”黎娜低吼,身體如同蓄勢待發的弓,緊貼著那根最粗的梁柱。她沾血的短刀已經無聲滑入手中,冰冷的刀鋒映不出絲毫光亮,隻有殺意。她的目光如同淬毒的針,在昏暗混沌中急速掃視著搖搖欲墜的驛站內部——土牆、殘破的屋頂、堆積的雜物……哪裡?哪裡能藏?哪裡能守?哪裡是死路?
蘇明遠沒有趴下。他半跪在驛站中央,背脊挺得像一杆不屈的標槍。風沙卷動他額前的亂發,露出那雙此刻燃燒著地獄業火的眼睛。他死死盯著腳下被厚厚沙塵覆蓋的地麵,雙手深深插入冰冷的沙礫之中,骨節因用力而猙獰突起。指腹在粗粞的沙石間瘋狂摸索、按壓、試探,仿佛在觸摸著深埋於這片土地之下、早已腐朽的屍骸脈絡。
“楚臨淵!你他媽在乾什麼!”黎娜的聲音在風沙中斷續傳來,帶著壓抑不住的焦躁。外麵的引擎轟鳴聲越來越清晰,如同死神的鼓點。
“當年……”蘇明遠的聲音嘶啞地響起,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的血塊,帶著跨越數百年的、冰冷的絕望,“當年……他們就是在這裡被圍……被驅趕……像牲口一樣……”他的手指猛地摳進一塊邊緣異常平整、深陷在沙土裡的硬物!那不是石頭!
他眼中赤紅的光芒暴漲,發出一聲野獸般的低吼,雙臂肌肉賁張,用儘全身力氣狠狠向上一掀!
“轟——哢啦啦!”
一塊沉重無比、邊緣參差不齊的巨大石板被他硬生生從沙土裡掀開!沉悶的撞擊聲和碎石滾落聲被風沙吞沒大半。一個黑黢黢、散發著濃烈腐朽氣息和冰冷土腥味的洞口,如同地獄張開的巨口,驟然暴露在三人眼前!洞口邊緣的石板厚重異常,上麵布滿了人工開鑿的痕跡和模糊不清的、早已被歲月磨蝕的詭異刻紋。
一股陰冷到骨髓的寒風,帶著濃重的陳腐血腥和難以言喻的腥臊味,猛地從洞口倒灌而出,瞬間壓過了驛站裡的沙塵氣息。林小滿被這氣味一衝,胃裡翻江倒海,差點嘔吐出來。
“走!”蘇明遠的聲音斬釘截鐵,帶著不容置疑的統帥威嚴,目光如電掃過洞口,又迅速投向驛站入口方向。外麵的引擎聲已經近在咫尺,刺目的車燈光柱穿透風沙的帷幕,如同探照燈般掃過驛站殘破的牆體!
“黎娜!帶她下去!”他低吼著,同時猛地抄起腳邊一塊沉重的斷木,眼神死死鎖住驛站那搖搖欲墜的入口。
黎娜沒有絲毫猶豫,動作快如鬼魅,一把拽起幾乎癱軟的林小滿:“閉氣!低頭!”她幾乎是拖著林小滿,毫不猶豫地縱身跳入那深不見底、散發著不祥氣息的黑暗洞口!身影瞬間被濃重的黑暗吞噬。
幾乎就在兩人身影消失的瞬間!
“砰!嘩啦——!”
驛站那扇早已腐朽不堪的木門或者說僅存的框架)被一股狂暴的力量從外麵整個撞碎!木屑和塵土混合著風沙四濺!兩道穿著深色作戰服、戴著防毒麵具、手持安裝了戰術手電的衝鋒槍的身影,如同索命的惡鬼,蠻橫地撞了進來!刺目的強光手電光束如同利劍,瞬間刺破驛站內部的昏暗沙塵,瘋狂地掃射!
“彆動!”
“舉起手來!”
冰冷的、經過變聲器處理的機械喝令在風沙中響起。
蘇明遠的身影在門被撞開的刹那,已經如同鬼魅般側滑到入口旁的陰影裡,緊貼著冰冷的土牆。他手中的沉重斷木如同毒龍出洞,帶著他全部的力量和積壓了數百年的衝天戾氣,在對方槍口掃過來的瞬間,以雷霆萬鈞之勢橫掃而出!
“嗚——嘭!”
沉悶到令人心悸的撞擊聲!斷木精準無比地砸在最前麵那個闖入者的腰肋!恐怖的骨裂聲清晰地響起!那身影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,整個人如同破麻袋般被砸得橫飛出去,狠狠撞在另一側的土牆上,軟軟滑落,瞬間失去了聲息。
第二個闖入者反應極快,槍口幾乎在同伴被砸飛的瞬間就調轉過來!戰術手電刺目的光柱死死釘在蘇明遠身上!
“找死!”變聲器後的聲音帶著驚怒。
就在對方扣下扳機的千鈞一發之際!
蘇明遠的身影猛地向下一矮,如同泥鰍般貼著地麵滑開!同時,他手中的斷木脫手擲出,狠狠砸向對方持槍的手臂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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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噠噠噠!”一串短促而刺耳的槍聲爆響!灼熱的子彈擦著蘇明遠的頭皮和肩膀飛過,狠狠釘入他身後的土牆,激起一片煙塵!碎屑濺在臉上生疼。
“鐺!”斷木砸中了對方的手臂,槍口猛地一歪。
蘇明遠抓住這電光石石的空隙,身體如同壓縮到極致的彈簧猛地彈起,整個人合身撞入對方懷中!一隻手如同鐵鉗般死死扣住對方持槍的手腕,另一隻手屈肘,凝聚了全身力量的肘尖,帶著開碑裂石的恐怖力道,狠狠頂向對方戴著防毒麵具的下頜!
“哢嚓!”
令人牙酸的碎裂聲!麵具下的麵孔瞬間變形!那闖入者連哼都沒哼一聲,身體瞬間軟倒。
驛站入口處一片狼藉。蘇明遠劇烈喘息著,胸膛起伏如同風箱,額角的汗水混著沙塵滾落。他看也沒看地上兩個失去行動能力的闖入者,目光死死盯著洞外風沙中那幾道更加刺目的車燈光柱和晃動的人影——更多的人圍上來了!腳步聲和拉動槍栓的金屬摩擦聲在風沙中隱約可聞!
他毫不猶豫,轉身一個魚躍,猛地紮進那散發著腐朽血腥氣息的黑暗洞口!身體急速下墜!
“噗通!”
冰冷的泥水瞬間沒過了小腿。刺骨的寒意如同毒蛇,順著脊椎向上竄。一股比驛站裡濃鬱十倍不止的、混合著陳年血腥、淤泥腐爛和某種動物巢穴腥臊的惡臭,幾乎讓他窒息。他強忍著嘔吐的欲望,迅速穩住身形。
頭頂傳來石板被重新拖動的沉重摩擦聲和黎娜壓抑的喘息。最後一絲微弱的天光被徹底隔絕,絕對的、令人心悸的黑暗降臨,隻有幾道微弱的戰術手電光束在下方晃動,照亮一小片區域。
“快!他們下去了!”
“封鎖洞口!放煙!”
“彆讓他們跑了!”
洞口上方傳來氣急敗壞的吼叫和急促的腳步聲,如同催命的鼓點敲在頭頂的石板上。
黎娜剛把石板拖回原位,堵死了洞口最後一絲縫隙,隔絕了上方混亂的追捕聲。她背靠著冰冷的石壁,胸口微微起伏,手中的短刀依舊緊握。林小滿蜷縮在幾步外,渾身濕透,凍得瑟瑟發抖,戰術手電的光束在她慘白的臉上晃動,眼神裡充滿了驚魂未定和麵對這未知深淵的恐懼。
蘇明遠抹了一把臉上的泥水,冰冷的觸感讓他混亂的大腦稍微清醒。他抬起頭,黎娜手中那支強力戰術手電的光柱,如同黑暗中的燈塔,緩緩掃過這個巨大的地下空間。
光柱所及之處,景象令人頭皮發麻。
這裡顯然不是一個天然洞穴。巨大的、人工開鑿的痕跡遍布四周。頭頂是粗糙的拱形穹頂,由巨大的條石壘砌,布滿了濕漉漉的苔蘚和垂掛下來的、如同死人頭發般的黑色菌絲。腳下是沒到小腿的、粘稠冰冷的黑水,散發著濃烈的腐臭。水麵上漂浮著一些辨不出原形的、腐爛的絮狀物。
手電光柱向前移動。
前方,一片相對乾燥的高地上,矗立著一座巨大而詭異的石台。石台呈不規則的多邊形,通體由一種暗沉發黑的巨石壘成,表麵布滿密密麻麻、深深刻入石體的紋路——那並非裝飾,而是某種難以理解的、扭曲的符文!它們彼此勾連、纏繞,構成一幅幅令人望之生厭、頭暈目眩的圖案,仿佛無數扭曲的毒蟲在石頭上爬行。石台表麵覆蓋著一層厚厚的、暗紅近黑的汙垢,像乾涸了數百年的血漿,層層疊疊,滲入石縫深處。
石台四周,散落著大量破碎腐朽的……骸骨!一些尚能看出是人骨,扭曲斷裂,散落在黑水和石台邊緣;另一些則更加粗大怪異,帶著明顯的獸類特征,巨大的頭骨空洞的眼窩如同深淵,無聲地凝視著闖入者。空氣裡那股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和死亡氣息,源頭就在這裡!
“祭……祭壇……”林小滿牙齒打顫,聲音細若遊絲。她懷裡的藍布包已經被黑水浸透,冰冷沉重。而更讓她渾身戰栗的是,貼身口袋裡的星樞印,在這座石台暴露在手電光下的瞬間,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恐怖灼熱!那熱量穿透衣物,灼燒著她的皮肉,仿佛要將她點燃!與之共鳴的,是鎖骨下那個星形胎記,此刻正傳來一陣陣尖銳的、如同被烙鐵燙傷的劇痛!她痛苦地弓起身子,發出壓抑的呻吟。
黎娜的手電光死死釘在祭壇中央。那裡,石台最高處,並非平整,而是凹陷下去一個奇特的、深約尺許的池狀結構。池底和池壁上,覆蓋著更加厚實的、暗紅發黑的血痂。而在那血池的中央,赫然靜靜躺著一件東西!
它隻有巴掌大小,形狀古樸,材質非金非玉,在強光手電的照射下,呈現出一種溫潤內斂的暗金色澤。它的邊緣線條流暢而奇異,表麵同樣鐫刻著細密繁複的符文,但與祭壇上那些扭曲邪惡的紋路截然不同,這些符文透著一股古老、莊嚴,甚至……神聖的氣息。它安靜地躺在血汙之中,卻纖塵不染,仿佛汙穢無法沾染其身。一種微弱卻無比清晰的能量脈動,正從它內部散發出來,如同沉睡巨獸的心跳,與林小滿懷中那枚灼燙的星樞印,產生著某種跨越空間的、玄奧的共鳴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