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明時節,窗外細雨如織,敲打書院的窗欞,碎玉般淅淅瀝瀝,連綿不絕。蘇明遠獨坐書房燈下,指尖劃過書頁上墨跡氤氳的慶朝舊事。昏黃燈光圈住桌案,周遭書架沉入墨色,空氣裡彌漫著故紙堆與塵埃沉寂的呼吸。他合上《慶曆遺編》,指尖卻仍停留在那微涼的紙頁上,仿佛還能觸碰到那個時代最後的氣息——紙墨、煙火、血淚、雨水,混合成一種刻骨銘心的冰涼。
就在這時,後頸那道雲雷紋,毫無征兆地灼燙起來,仿佛一塊嵌入皮肉的滾燙烙鐵。他猛地吸了口涼氣,眼前驟然被刺目的紅光吞噬。
不是燈,是火!是撕裂慶朝都城永夜的天罰之火!
記憶的閘門轟然洞開。他瞬間被拋回那場傾盆大雨,冰冷刺骨,澆透了他單薄的青衫。腳下是濕滑的祭天台石階,粘膩冰冷。他正踉蹌奔逃,懷中緊緊摟著一卷《四庫全書》的殘卷,絲帛包裹的硬角硌著肋骨,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痛。視野裡,整座慶朝都城在燃燒,赤紅的火舌瘋狂舔舐著宮殿、樓閣、民居,將雕梁畫棟、百年繁華儘數吞噬,化為扭曲的暗影,發出木材爆裂的劈啪巨響和房屋傾頹的轟然悶響。濃煙如巨蟒翻騰,裹挾著灰燼與火星,直衝墨黑的穹窿,幾乎要將天幕也點燃。
天空,被撕裂了。一道巨大、扭曲、邊緣閃爍著幽藍電光的黑色裂隙,赫然懸掛在皇城正上方,如同蒼穹被硬生生撕開的猙獰傷口。恐怖的吸力從裂隙深處傳來,形成狂暴的旋渦。城下驚恐的百姓,如同被無形巨手攫住,雙腳離地,哭嚎著、尖叫著被卷入那深不見底的黑暗,身影瞬間被吞噬,隻餘下絕望的嘶喊在烈焰與風雨中回蕩、消散。
“明遠!”
一聲熟悉的斷喝穿透嘈雜。蘇明遠猛地抬頭,心臟幾乎停跳——恩師李淳風,一身祭天時的玄色禮袍早已被雨水和血汙浸透,顏色深重得如同凝固的墨塊。他仰麵倒在高高的祭天台上,像一株被狂風驟雨摧折的古木。一隻枯瘦的手,死死扣著冰冷的石縫,另一隻染血的手,卻高高舉起,緊緊攥著半片斷裂的玉玨。那玉玨在漫天火光中,折射出微弱而執拗的微光。
“帶著典籍走!”恩師的聲音嘶啞破裂,每一個字都像用儘最後力氣從肺腑裡擠出來,混著冰冷的雨點砸在蘇明遠臉上,“文化不滅,慶朝便在!走啊——!”
那“走”字帶著血的腥氣,在蘇明遠耳邊炸開,震得他靈魂都在顫抖。他幾乎是憑著本能,更緊地摟住懷中那沉甸甸的典籍殘卷,轉身欲逃。可就在他回頭的刹那,一股裹挾著火星的熱浪猛地拍打在後背,灼痛感瞬間傳來。幾顆滾燙的火星,如同地獄裡濺出的碎屑,嘶嘶作響地落在他緊抱的絲帛書卷上。
嗤——
一股焦糊味瞬間彌漫開來。蘇明遠心頭劇震,下意識低頭看去。
懷裡的《四庫全書》殘卷……變了!
那古樸的絲帛封麵,在火星灼燒的瞬間,竟詭異地流淌過一層冰冷的金屬光澤,仿佛被無形的熔爐重新鍛造。古老的絲帛紋理如水波般扭曲、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光滑、毫無生命質感的塑料外殼。封麵正中,一個銀白色的、扁平的“u”形金屬小方塊,正靜靜地躺在那裡,棱角分明,閃爍著屬於現代科技的、冰冷而陌生的幽光。
——u盤?!
巨大的荒謬感和時空錯位的眩暈感瞬間攫住了他。那冰冷的金屬觸感透過薄薄的衣衫傳來,像一塊寒冰,將他從燃燒的都城狠狠砸向未知的深淵。古今的界限,在這一刻被這枚小小的u盤徹底擊碎。
“呃啊——!”
一聲壓抑的痛呼撕裂了書房的寂靜。蘇明遠猛地從椅子上彈起,後背重重撞在堅硬的椅背上,發出沉悶的撞擊聲。眼前電腦屏幕上,冷藍的光映著他慘白的臉,額頭上布滿細密的冷汗,如同剛從冰冷的深水中掙紮而出。窗外的雨聲依舊,淅淅瀝瀝,敲打著玻璃,與記憶中慶朝滅亡夜那傾盆的冷雨詭異地重疊、回響。他大口喘著氣,胸腔劇烈起伏,指尖死死摳著桌麵邊緣,指節因用力而泛白,仿佛要將那堅硬的紅木摳穿,才能確認自己真的回到了“現在”。
後頸的雲雷紋,那處連通著兩世驚魂的烙印,此刻仍在隱隱發燙,像一枚燒紅的針,不斷刺入他的神經。
“原來如此……”他抬起微顫的手,緩緩撫過頸後那滾燙的烙印,指尖下的皮膚似乎還在微微搏動,連接著那個火光衝天的雨夜,“那場‘火’……是古今撕裂的傷口……是吞噬一切的裂隙……”他終於明白,為何重生在這鋼筋水泥的叢林,自己獨獨對火焰有著近乎病態的敏感。那不是恐懼,是烙印在靈魂深處的時空傷痕在發出無聲的警報。
“吱呀——”
書房門被輕輕推開。溫暖的薑茶氣息,混合著女子身上淡淡的馨香,如同無聲的暖流,悄然驅散了空氣中殘留的驚悸。林婉兒端著一隻白瓷碗,腳步輕盈地走進來,燈光勾勒出她柔和的側影。她將溫熱的碗輕輕放在他手邊,目光掃過他慘白的臉色和被冷汗浸濕的鬢角,又落在他麵前電腦屏幕上那放大的、標著“西安”二字的古老都城地圖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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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剛才……又想起了?”她的聲音很輕,像怕驚擾了什麼,帶著小心翼翼的探詢。
蘇明遠沒有立刻回答。他的目光依舊死死盯在屏幕上“西安”那個點上,指尖卻無意識地伸向書桌抽屜。他摸索著,拉開,從最深處取出一個小小的錦囊。褪色的錦囊上,歲月沉澱的痕跡清晰可見。他解開束口的絲繩,倒出裡麵的東西——半片溫潤的玉玨,斷裂的邊緣參差而古舊,仿佛凝固著那個雨夜最深的絕望與托付。他將這半片玉玨緊緊攥在手心,冰冷的觸感瞬間透入骨髓,帶來一種奇異的、穿越時空的鎮定。
“婉兒,”他終於開口,聲音帶著久未說話的沙啞,目光依舊凝在屏幕那標注著“西安”的古老城池輪廓上,“你問我怕不怕?”
他緩緩搖頭,動作沉重而堅定:“死亡,不過是歸途。那一夜,真正啃噬我神魂的……”他的聲音低沉下去,每一個字都像從胸腔深處艱難地碾磨而出,“是眼睜睜看著,那些凝結了千百年智慧與心血的典籍……在烈焰裡蜷縮、焦黑、化為飛灰!是聽著那些先賢哲思,在火舌舔舐下發出無聲的悲鳴!是看著承載著慶朝血脈的城池,連同它的魂魄,一同被那黑色的裂隙……生生嚼碎、吞噬!”他攥著玉玨的手背,青筋暴起,微微顫抖,仿佛正與記憶中那焚書的烈焰和吞噬的裂隙進行著無聲的角力。
林婉兒靜靜聽著,沒有打斷。她隻是伸出手,用自己溫熱的掌心,輕輕覆上他那隻因用力而骨節泛白、緊握玉玨的手。她的溫度透過皮膚傳來,帶著無聲的慰藉和力量。
蘇明遠深深吸了一口氣,再緩緩吐出,仿佛要將那積壓了數百年的沉重吐儘。他抬起另一隻手,指向屏幕,指尖隔著冰冷的屏幕,用力點在“西安”二字上。那力道,似乎要將這承載著雙重記憶的地名刻進現實。
“現在,”他側過頭,看向林婉兒,眼底那因驚悸而起的迷霧漸漸沉澱,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燃燒的決絕,“我能做的,就是讓那片土地之下長眠的慶朝,在今日的陽光裡,再多透出一口氣息!”他的聲音陡然拔高,帶著金石般的錚鳴,“讓那裡的博物館,多一件刻著慶朝年號、帶著慶朝匠人指溫的青銅器!多一方印著慶朝官署、墨痕猶存的簡牘!多一段……哪怕隻是隻言片語,能證明他們存在過、哭過、笑過、思索過的故事!”
他的目光灼灼,不再是單純的書生清亮,而是淬煉了亡國之痛與傳承之誌的火焰,在漆黑的瞳孔深處跳躍燃燒:“讓每一個站在展櫃前的人,指尖觸碰的不僅是冰冷的玻璃,更是隔著一層薄障,與千年前的心跳共振!讓他們看到,慶朝,絕不僅僅是一個被野火焚儘的符號!它存在過!它輝煌過!它的血,流在我們看不見的地方,卻從未真正乾涸!”
話語擲地有聲,在彌漫著故紙與薑茶氣息的書房裡久久回蕩。窗外,清明的雨絲依舊纏綿,無聲地洗刷著窗欞。蘇明遠鬆開緊握的拳頭,那半片玉玨安靜地躺在他的掌心,溫潤微涼,斷裂的茬口仿佛無聲訴說著一個王朝戛然而止的悲歌。他低頭凝視著它,指腹一遍遍撫過那古老繁複的雲雷紋路,指尖下傳遞著跨越時空的微涼觸感。
忽然,他想起什麼,從抽屜深處拿出那枚曾驚鴻一瞥、承載著《四庫全書》魂魄的u盤。冰冷的金屬外殼在燈光下反射著微光。他將這現代科技的造物,輕輕放在了那半片古老的玉玨旁邊。
一古,一今。玉的溫潤內斂與金屬的冷硬鋒利,在燈下形成奇異的對峙與呼應。斷裂的玉玨邊緣,仿佛在無聲地渴望著另一半的契合;而冰涼的u盤,則沉默地封存著等待被解讀的、屬於另一個時空的浩瀚記憶。它們並置在蘇明遠的掌心,像一道被強行彌合的時空裂縫,一端連著慶朝祭天台上那染血的托付,一端連著此時此地這間被清明夜雨包裹的書房。
他緩緩收攏手指,將這跨越千年的沉重與期許同時握緊。玉的冰涼與金屬的堅硬硌在掌心,帶來一種奇異的、踏實的痛楚。窗外,雨聲漸疏,城市遙遠的光暈透過水痕蜿蜒的玻璃,在書桌上投下模糊晃動的影。
前路漫長,如同這無邊的夜。但掌中這沉甸甸的古今,便是他舉起的、永不熄滅的薪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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