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細雨綿綿,敲打著蘇明遠書房的老式窗欞。他放下手中的毛筆,望著墨跡未乾的宣紙出神。穿越至今已三年有餘,他仍不習慣這世界的許多事物——電燈太過刺眼,汽車喧囂擾人,最令他困惑的莫過於那塊能顯示萬千信息的發光板子“平板電腦”。
“蘇老師,有您的國際快遞。”助理小陳輕叩門扉,抱著一個紙箱走進來。
蘇明遠微微頷首。在這個陌生時代,他勉強適應了“曆史文化顧問”的身份,靠著狀元郎的學識謀生。小陳熟練地拆開包裝,取出一枚u盤插入電腦。
“是各國‘文明守護站’發來的視頻合集。”小陳解釋道,點開播放鍵。
屏幕亮起,畫麵中出現一個舊倉庫改造的空間。蘇明遠不由得睜大眼睛——漢服做的屏風隔出雅致空間,一群金發碧眼的年輕人正跪坐在蒲團上,手持茶盞,用異邦口音誦讀《論語》。
“有朋自遠方來,不亦樂乎...”
蘇明遠指尖微微發顫。三年前他剛穿越而來時,曾為這個世界傳統文化的式微而痛心疾首。如今見到異國人如此鄭重地傳承中原文脈,喉頭竟有些哽咽。
“這是倫敦的留學生們建的守護站。”小陳在一旁解說,“他們每周都舉辦茶盞讀書會。”
畫麵切換至東京場景。動漫愛好者將雲雷紋巧妙融入角色服飾,主角手持毛筆與平板電腦,在古代書院與現代都市間穿梭。最令蘇明遠震撼的是悉尼的“護符工坊”——當地匠人將古樸的雲雷紋刻在衝浪板上,在海浪中馳騁。
“當我們在海浪中馳騁,就像古人駕馭車馬,都是與自然對話的方式。”視頻中的澳洲匠人笑著說道。
蘇明遠想起自己高中狀元後,曾騎駿馬遊街三日。那時的馬蹄聲與歡呼聲,與視頻中的海浪聲奇異交融。
視頻尾聲,不同膚色的人們對著鏡頭拱手作揖,用生硬的中文齊聲道:“請多指教。”
一句話突然撞入蘇明遠腦海——李芳曾說:“文化最好的傳承,是讓它活在年輕人的日常裡。”
李芳...
他的心猛地一抽。那是他剛穿越來時遇見的女孩,博物館誌願者,在他最迷茫時帶他理解這個時代。她總說文化不是古董,而是流動的活水。一年前她赴海外深造,音信漸稀。
“蘇老師,您沒事吧?”小陳關切地問。
蘇明遠擺手,目光仍鎖定屏幕。那個在悉尼衝浪板工坊一閃而過的身影——紮著馬尾辮,眼角有顆小痣——難道是她?
“能聯係悉尼的守護站嗎?”蘇明遠突然問,聲音有些急促。
小陳詫異地看著一向沉穩的蘇老師:“應該可以,他們留了聯係方式。您想...”
“我想了解衝浪板紋飾的工藝。”蘇明遠掩飾道,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案上的青瓷鎮紙。那是李芳送他的離彆禮,底部刻著小小的雲雷紋。
三日後,視頻通話接通了。蘇明遠整理衣襟,莫名有些緊張。屏幕那端是悉尼海灘小屋,各式雕刻工具掛滿牆壁,工作台上擺著幾塊正在創作的衝浪板。ark!”一個陽光健碩的澳洲青年衝著鏡頭揮手,中文說得字正腔圓,“這位是我們的紋飾設計師,李芳!”
果然是她。馬尾辮挽成了發髻,皮膚曬成蜜色,眼角的痣隨著笑意彎起。
“蘇老師,久仰了。”李芳的語氣禮貌而疏離,仿佛他們隻是初識。
蘇明遠的心沉了下去。他穿越而來遇見的第一個人,幫他適應現代生活的人,如今裝作不認識他?
“聽說您對我們的雲雷紋衝浪板感興趣?”李芳拿起一塊半成品,流暢地講解紋飾象征意義,仿佛麵對普通訪客。
蘇明遠勉強集中精神應答,目光卻無法從她手上移開——那曾經執毛筆教他寫簡體字的手,如今沾著木屑與顏料,在海浪形狀的木板上勾勒千年紋樣。
通話結束前,蘇明遠突然道:“雲雷紋起源於商周,本為祭祀禮器紋飾,象征天人溝通。李小姐的設計讓它在海浪中重生,甚妙。”
屏幕那端的李芳微微一怔,眼中閃過他熟悉的光芒。但很快她就恢複禮貌笑容:“謝謝蘇老師指點。”
連接切斷後,蘇明遠獨坐良久。雨又下了起來,敲得窗欞聲聲作響。他想起穿越前的那個雨夜,他在翰林院整理古籍,燭火搖曳中,他許願中華文脈能源遠流長。
如今願望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實現了——通過電波與海浪,通過異邦人的口音與雙手。
唯獨她,不再認得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