風雪如刀,裹挾著細碎的銅錢碎屑,如猛獸般惡狠狠地撞向青瓦覆蓋的簷角。
在這刺骨的寒風中,一個垂髫小童正艱難地踮著腳尖,猶如風中殘燭般,努力擦拭著懸掛在簷下的酒招旗。
他那被凍得通紅的指尖,仿佛在冰天雪地中綻放的紅梅,小小的手掌輕輕拂過旗麵,將那層薄薄的霜花抹去。
然而,就在他擦拭的瞬間,旗麵上暗紅的“茶”字竟如被驚擾的沉睡巨獸,緩緩滲出血絲般的暈痕,仿佛那看似普通的布料裡,蟄伏著尚未凝固的血脈,正隨著他的擦拭而微微悸動。
在茶館的櫃台之後,一位老掌櫃正沉默不語地撥弄著三枚青銅錢。
銅錢的紋路溝壑之間,堆積著些許來自往生河船夫鬥笠上的霜屑,每一道刻痕都閃爍著幽冷的光芒,宛如渡魂人遺落在人間的神秘咒符,透著一股古老而神秘的氣息。
老掌櫃的動作不緊不慢,眼神深邃如潭,仿佛在通過這三枚銅錢,洞悉著世間萬物的命運軌跡。
灶上的陶銚咕嘟作響,沸騰的茶水如同一群歡快的小精靈,蒸騰起大量的白霧。
那白霧宛如靈動的仙子,緩緩漫過門檻,在階前冰冷的車轍倒影裡,漸漸凝聚成一個細眉女子的虛影。
虛影形態縹緲,恰似那九天之上的仙子,卻又清晰可見。
她俯身下去,拾起半枚已經凍裂的銀鈴扣。
鈴身之上,纏繞著一縷褪色的紅綢絲,宛如一段被歲月遺忘的記憶,正是當年往生殿婚契焚儘時,殘留下來的最纖細的一縷殘綹。
綢絲的末端,還打著一個未解開的同心結,結眼處凝結著一顆晶瑩的冰晶,恰似一滴懸而未落的淚,飽含著無儘的遺憾與悲傷。
小童仿若被一股神秘莫測的力量吸引,他驀然蹲下身子,手中緊握著一根纖細的樹枝,猶如一位虔誠的藝術家,開始在冰麵上精心雕琢。
在那透明如蟬翼的冰層之下,凍結著一片焦黑如炭的木屑。
他目不轉睛地凝視著,竟發現木紋的曲折之處,依稀可辨“同寂”契約那龍飛鳳舞的筆鋒,那些筆畫的撇捺之間,似乎有星星之火在若隱若現地閃爍。
小童對著冰麵輕柔地嗬出一口熱氣,他那溫暖的氣息宛如春風拂麵,逐漸融化了冰層。
令人驚歎不已的是,那片碎木竟如同輕盈的羽毛般飄然而起,直直地飛向酒招旗。
當碎木觸及旗麵的瞬間,血痕的“茶”字猶如被喚醒的沉睡巨獸,猛然擴散開來,一片青銅鏡框的鏽跡如瘟疫般蔓延。
那鏽紋恰似靈動的生命,在旗麵上悠然蠕動,漸漸勾勒出那鏡鈕的輪廓,仿佛要將一段被塵封的往事,重新呈現在世人眼前。
就在此刻,柴門發出一陣嘎吱嘎吱的聲響,仿佛是古老的時光在歎息,撞響了門上的風鈴。
一位身披雪沫的狐裘客人悄然駐足門前,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,緊緊鎖定在旗麵上的血鏽。
他不經意間,鬥篷的暗袋如同羞澀的少女,滑落出半片褪色的劍穗。
就在穗繩壓住霜痕的一刹那,冰下的虛影宛如鬼魅般突然伸出手——一雙素白的五指,竟穿越了虛實的界限,如同拈花般輕輕捏起那墜落的劍穗,放在鼻尖輕嗅。
而這位客人卻渾然不覺,他的衣擺不知何時已被冰晶裝點得如同夢幻的仙境,每一朵六角形的冰晶裡,都蜷縮著一個細小的影子,宛如沉睡中的精靈,仿佛在默默等待著什麼奇跡的降臨。
陶銚的壺嘴仿若火山噴發一般,急促地噴出白汽,霧氣如洶湧的波濤,裹挾著茶沫,在梁柱之間投下奇異而詭譎的圖影。
那冰璃劍簪刺穿星圖的鋒光,宛如夜空中劃過的流星,被房梁上懸掛的銅鏡折射之後,竟在牆麵上繪出了青陽宗血碑的殘文。
當碑影掠過客人的眉心時,他的睫毛仿佛被寒霜凝結,霜紋裡隱隱遊動著茶館初代說書人醒木的碎屑。
那些碎木屑上,“鏡墟長明”的刻痕清晰可見,仿佛在低聲訴說著一個古老而神秘的故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