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長老目光沉靜地凝視著李鏢頭的頭顱。
他並未急於取針,而是先以指代針,指尖蘊著溫潤內力,輕輕拂過病人頭部的幾條主要經絡,似在安撫,又似在探尋。
片刻後,他方才從針盒拈起一枚細長的針。
隻見他屏息凝神,手腕沉穩如淵,第一針直取前發際正中直上五寸的前頂穴。
針尖刺入的瞬間,他拇指與食指極細微地一搓,針尾頓時發出低沉而持續的“嗡”聲,宛如古寺鐘鳴,餘韻悠長。
緊接著,他手法一變,如靈雀啄食,第二針、第三針幾乎同時落下,精準刺入頭部兩側的穴位。
這兩針入穴稍淺,針尾顫動急促,發出“唧唧”清音,與前頂穴的沉渾鐘鳴形成奇妙的應和。
隨後,他運指如飛,針盒中的針在慢慢減少,病人的頭部已經刺了十幾針。
“接下來是最後一針了。”四長老沉聲道。
眾人都沒有應聲,結果如何都在這最後一針上麵了。
刺最後的百會穴時,他的手法尤為謹慎,針尖斜向上方,緩緩探入,仿佛在探索極其精微的所在。
眾人齊齊發力,意圖借此衝擊、喚醒其沉睡的神識時,異狀發生了。
李鏢頭身軀猛地一震,原本緊閉的雙眼驟然睜開!
可那雙眼睛裡,沒有重傷初愈的迷茫,更沒有死裡逃生的慶幸,隻有一片全然空洞的茫然。
他愣愣地看了看圍在床前的眾人,嘴巴一癟,竟發出帶著哭腔的、含混不清的聲音。
“娘…娘…餓……”
這聲音如同幼童,帶著十足的委屈與依賴。
屋內瞬間寂靜。
幾位長老都僵住了動作,麵麵相覷。
溫清泉緩緩收回手,凝視著病人那雙清澈卻懵懂的眼睛,長長歎了口氣。
“唉…神識受損,靈台蒙塵,性命雖是保住了,但這心智……”
沈清荷不忍地彆過頭去。
連遠遠坐著的三個小家夥也感受到了氣氛的凝重。
茵茵小聲問蕭雪,“雪兒姐,那個大叔怎麼像小孩子一樣要娘親啊?”
蕭雪輕輕捂住她的嘴,搖了搖頭。
顧達看著眼前這一幕,心中了然。
這結果雖不完美,但或許已是最好的結局。
他默默收拾起醫療器具,那金屬碰撞的輕微聲響在寂靜的屋內格外清晰。
正在這時,一直守在門外的李娘子似乎聽到了丈夫的聲音,再也按捺不住,不顧一切地衝了進來。
當她看到丈夫已然睜眼,狂喜瞬間湧上臉龐,可隨即也察覺到了丈夫神態的異常。
李鏢頭看到妻子,眼睛一亮,像個找到依靠的孩子,張開手臂就要抱抱,嘴裡依舊含糊地喊著,“娘…餓……”
李娘子的身形晃了晃,淚水瞬間湧出。
但她隨即用力抹去眼淚,快步上前,一把將丈夫龐大的身軀緊緊摟在懷裡。
李娘子如同安撫受驚的幼兒般,輕輕拍著他的背,聲音哽咽卻無比堅定,“醒了就好,醒了就好……不怕,娘…我在這裡。”
她抬起頭,淚眼中帶著一種曆經絕望後又重獲曙光的複雜情緒。
她對著屋內眾人,深深一拜:“多謝…多謝諸位先生救命之恩,隻要人還在……就好。”
陽光從窗欞照入,落在相擁的夫妻身上,也照亮了空氣中尚未散儘的艾草香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