苗胭脂的指尖沁出冷汗,被雲昊牽著的手止不住地顫抖。
那不是恐懼,而是積壓了十幾年的情緒在瞬間翻湧。
當年她逃出胭脂穀時,身後跟著三十多個族人,戈壁灘上的風沙與追兵的彎刀,讓隊伍一路銳減,抵達大虞時,隻剩下十三個衣衫襤褸的幸存者。
這些年,她無數次在午夜夢回時驚醒,眼前總會浮現出族人們倒在血泊中的景象,她一直以為,胭脂穀早已是座無人的死穀。
“我從沒聽說過什麼特彆的地方,隻知道穀中有祖地不讓人進去……”她聲音發顫,腳下的青石板路被晨光曬得溫熱,邊緣隱約可見被馬蹄磨平的凹槽:“小時候這裡就是我們生活的地方,除了禁地不讓靠近,其他地方都很尋常。”
她忽然蹲下身,指尖撫過石板上模糊的刻痕,那是孩童時期的她與同伴們刻下的歪扭笑臉:“真的……還有族人活著嗎?”
雲昊彎腰握住她的手,掌心的溫度透過肌膚傳來:“總會有希望的。”
他看向遠處被薄霧籠罩的山穀深處:“而且這穀裡的氣息,確實不一般。”
兩人往前走了三裡地,眼前的景象讓苗胭脂瞬間紅了眼眶。
戈壁的風沙被高大的山壁徹底隔絕,穀內竟是另一番天地。
溪流潺潺繞過光滑的青石,岸邊的垂柳抽出嫩綠的枝條,隨風輕擺,像是少女溫柔的發絲。
遠處幾隻色彩斑斕的蝴蝶在其間翩翩起舞,鳴叫聲清脆得像銀鈴的鳥兒在枝頭跳躍,不時有花瓣從空中飄落,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花香與濕潤的水汽。
這是她記憶中的胭脂穀,卻又比記憶中更顯靜謐與神秘。
空氣中似乎有某種無形的力量在流動,讓她渾身舒坦,連呼吸都變得順暢起來。
可在這份舒適中,又隱隱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異樣氣息,像是甜膩中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腥甜。
“這裡的感覺……很奇怪。”苗胭脂喃喃自語,她跟著雲昊修行數月,早已能感知到天地間的靈力流動,可從未想過,自己的故土竟藏著如此濃鬱且特彆的靈氣。
這種靈氣不像雲昊修行之地那般純粹,反而帶著一種複雜的駁雜感。
雲昊的眉頭微微蹙起。
仔細觀察著四周,這片山穀被天然的山勢環繞,形成了一個巨大的、天然的聚靈陣。
靈氣雖濃鬱,卻並不純淨,隱隱帶著一股陰邪之氣,顯然是被人為改造過,用來滋養某種特殊的東西。
他指尖劃過溪邊一塊被劈開的巨石,斷麵處隱約可見暗紅色的痕跡,像是乾涸已久的血跡,在濕潤的環境下顯得格外詭異。
繼續往前走,道路兩旁的樹木漸漸變得不同。
原本正常的樹木開始出現扭曲的形態,有的樹乾像被無形的力量拉扯過,呈現出怪異的弧度。
有的葉片顏色深沉,呈現出不正常的暗紫色,邊緣還帶著鋸齒般的缺口。
陽光透過枝葉的縫隙灑下來,在地上投下斑駁陸離的光影,卻絲毫沒有溫暖的感覺,反而透著一股陰森。
“前麵就是禁地了。”苗胭脂指著遠處被濃重黑霧籠罩的山坳,那裡的霧氣像是有生命般,不斷翻滾、流動,將山坳包裹得嚴嚴實實:“小時候巫祝說,禁地的霧氣會吞噬活人,誰也不能靠近。”
她的聲音裡帶著一絲孩童時期留下的恐懼。
目光投向那片黑霧,心中充滿了忐忑與期待。
四周靜得可怕,除了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和遠處溪流的潺潺聲,再無其他動靜。
原本應該熱鬨的山穀,此刻卻像沉睡了一般,連鳥兒的鳴叫聲都漸漸消失在靠近禁地的地方。
空氣越來越沉悶,讓人隱隱感到不安。
雲昊抬手示意苗胭脂停下,指尖縈繞的靈力微微震顫。
前方黑霧如濃稠的墨汁,將整片樹林浸泡在死寂的黑暗中,那股陰冷的能量波動正從霧中不斷溢出,像是無數條毒蛇在暗處吐著信子。
他能清晰地分辨出,這股力量遠比穀口那名煉氣巔峰修士精純數倍,帶著魔道修士特有的血腥與暴戾。
“我們得小心些。”雲昊低聲說道,禦魂鐘在他頭頂緩緩旋轉,鐘體表麵的金色銘文如星點般亮起,淡淡的金光穿透黑霧,在前方的泥地上投下一圈圈漣漪。
這些金光不僅能照亮路徑,更能驅散魔氣侵蝕。
這是他昨夜特意用靈力溫養過的效果。
“魔道修士的力量,可能比我們預想的要強。”
苗胭脂點點頭,握緊腰間骨笛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。
上麵鑲嵌的綠鬆石在金光下泛著幽光。
她望著前方翻滾的黑霧,喉結輕輕滾動:“小時候聽巫祝說禁地不可進去……”
話音未落,一陣陰冷的風從霧中穿出,卷起地上的枯葉,擦著她的耳畔飛過,帶著刺骨的寒意。
兩人站在原地,靜得能聽到彼此的心跳。
風吹樹葉的沙沙聲變得斷斷續續,仿佛整片樹林都在屏住呼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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雲昊的靈識如蛛網般鋪開,小心翼翼地探查著前方範圍。
讓他詫異的是,靈識一進入黑霧,就像陷入泥沼般變得滯澀,隻能模糊地感知到微弱的氣息,卻無法鎖定具體位置。
“看來對方早有準備。”雲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。
他想起被斬殺的老者所說的話:穀內還有兩名築基初期魔修,以及一位築基中期的黑龍大人。
此刻黑霧中的能量波動雖強,卻尚未達到中期水準,顯然隻是其中一名築基初期的爪牙。
“殿下,我們現在怎麼辦?”苗胭脂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。
她能感覺到黑霧中似乎有道目光正死死盯著自己,像極了戈壁灘上等待獵物的餓狼。
雲昊轉頭看向她,月光透過黑霧的縫隙落在苗胭脂緊抿的唇上,那份倔強讓他心中微動。
抬手理了理她被風吹亂的發絲,指尖不經意間觸到她耳後佩戴的銀墜。
“走,去看看你們一族的禁地。”
“嗯。”苗胭脂咬著嘴唇,目光堅定如鐵。
她將一張雲昊贈予的防禦符貼在胸前,心裡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:萬一遇到危險,她就算拚了這條命,也要擋在殿下身前。
兩人並肩踏入樹林,腳下的落葉發出“哢嚓”聲響,在死寂的黑霧中顯得格外清晰。
剛走沒幾步,周圍的黑霧突然變得濃稠起來,能見度瞬間降至不足三尺,連禦魂鐘的金光都被壓縮在周身丈許範圍。
空氣裡的腥味越發濃烈,隱約能聽到鎖鏈拖地的聲響,還有啜泣聲從四麵八方傳來,分不清是真是幻。
“是幻聽。”雲昊沉聲提醒,召喚出了鎮嶽錐在手中泛起寒光:“魔道修士擅長用魔氣擾亂心神,彆被迷惑。”
苗胭脂用力點頭,將彎骨笛在胸前。
她忽然想起小時候聽族裡老人說的故事:禁地的霧能勾起人內心最深的恐懼,讓闖入者自相殘殺。
可當她側頭看向雲昊的側臉,看到那雙在黑霧中依舊明亮的眼眸時,心中的恐懼竟悄然消散了大半。
“呼呼~”雲昊突然祭出一張颶風符,符籙在空中炸開,青碧色的狂風瞬間席卷四周。
黑霧如潮水般退去,露出扭曲的樹木和布滿荊棘的地麵。
那些啜泣聲戛然而止,取而代之的是幾聲壓抑的悶哼,顯然有隱藏的魔修被狂風所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