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維衍心頭微震。這根粗糙的紅繩上，他分明感受到了一絲微弱的願力——那是凡人最純粹的心念所化。他鄭重地點頭："好。"
轉身走向輪回通道時，沈維衍忽然駐足，想說什麼也沒說，最終踏入。
虛空的漣漪徹底合攏，周圍恢複了死寂。周喬緩緩走到結界邊緣，盤腿坐下，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那片空蕩蕩的地方。紅繩上還殘留著他指尖的溫度，和她自己慌亂的心跳聲交織在一起。
她不知道沈維衍在轉身的那一刻想說什麼，或許是叮囑，或許是告彆，又或許隻是一聲無奈的歎息。但她寧願相信，那駐足的片刻，是因為他也有一絲不舍。
光線一點點暗下去，石壁上的符文閃爍著微弱的光。周喬從懷裡摸出那本小冊子，借著微光翻開，上麵畫著昆侖的雪山、結冰的海子，還有棵歪脖子鬆。最後一頁，她用炭筆輕輕畫了一根紅繩，旁邊寫著兩個小字：等你。
隻要輪回橋能指引他回來，再久她都等得起。
畢竟，她和他的世界，才剛剛有了交集的可能。
沈維衍剛踏入輪回通道，周遭的景象便瞬間扭曲。沒有預想中的陰煞怨靈，隻有一片混沌的灰白，耳邊是無數細碎的呢喃，像是萬千魂靈在低語，又像是時空摩擦的雜音。
他掌心的輪回木牌亮起溫潤的光，形成一道無形的屏障，將那些試圖靠近的混沌氣流隔絕在外。木牌微微發燙，順著他的手臂傳來一陣清晰的牽引感，指引著某個方向——那是輪回道滯澀的根源所在。
腳下沒有實地，仿佛踩在流動的霧氣上，每一步都帶著奇異的失重感。他能感覺到無數破碎的時空片段在身邊掠過。
有古代戰場的廝殺聲，有市井巷陌的叫賣聲，還有孩童嬉鬨的笑語……這些都是滯留亡魂的執念所化，也是輪回道殘缺的證明。
忽然，前方的混沌中浮現出一道模糊的影子，身形窈窕，穿著古樸的長裙，正背對著他緩緩前行。
“洛麗？”沈維衍心頭一動，下意識追了上去。
那影子似乎聽到了呼喚，腳步微頓，卻沒有回頭，反而加快了速度，漸漸融入更深的混沌裡。沈維衍緊隨其後，掌心的輪回木牌卻在此刻劇烈震顫起來，發出警示般的嗡鳴。
他猛地停住腳步，眼中閃過一絲清明。不對，洛麗的氣息並非如此，這影子裡藏著一股若有若無的陰煞，分明是想引他偏離方向。
“雕蟲小技。”沈維衍冷哼一聲，指尖金光乍現，朝著影子消失的方向虛點。混沌氣流劇烈翻湧，那道影子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，瞬間化為烏有。
他低頭看向掌心的木牌，上麵的太極樞紐流轉得更快了，牽引感也愈發強烈。看來滯澀的根源就在前方，隻是這通道裡的陷阱，比他預想的要多得多。
沈維衍深吸一口氣，握緊木橋，繼續朝著那股牽引感的源頭走去。耳邊的呢喃聲越來越響，甚至開始幻化出周喬的聲音，帶著哭腔叫他回去。
沈維衍腳步微頓，那帶著哭腔的聲音仿佛一把鈍刀，緩慢地切割著他的神經。他閉了閉眼，指節攥得發白，卻終究沒有回頭。
"幻象而已。"他低聲道，聲音在混沌中蕩開，像一粒石子墜入深潭。
沈維衍的太陽穴突突跳動。他忽然抬手，金光如利刃劈開混沌，幻象在尖嘯中潰散。
混沌深處傳來鎖鏈拖動的悶響，沈維衍收斂心神，循聲望去。灰霧漸散處，一座斷裂的石橋橫亙在虛空之中，橋身布滿裂縫，無數半透明的亡魂在橋墩處徘徊嗚咽。橋中央坐著個披頭散發的黑影，每當他試圖站起，身上纏繞的青銅鎖鏈就會迸發血光，將他狠狠拽回原地。
"終於來了個活人。"黑影抬起頭，那聲音嘶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，帶著濃重的怨氣，在空曠的混沌中回蕩。
沈維衍目光一凝，看清了黑影的模樣——那是個麵容枯槁的老者，眼眶深陷，周身縈繞著化不開的黑霧，與橋身的陰煞之氣糾纏在一起。而那些纏繞他的青銅鎖鏈，鏈身刻滿了古老的符文，每一次拖拽，都像是在抽取他殘存的魂識。
“你是誰？為何在於此地？”沈維衍沉聲問道，掌心的輪回木橋光芒更盛，隱約能看到木橋上輪回道韻。
老者發出一陣嗬嗬的怪笑，笑聲裡滿是悲涼：“誰？我也忘了……隻記得守著這座橋，守了很久很久……久到連自己是誰都記不清了。”他抬起布滿褶皺的手，指向斷裂的橋身，“這裡本是輪回的捷徑，可他們不讓過，他們說我有罪……”
“有罪的不是你。”沈維衍打斷他，目光掃過那些在橋墩徘徊的亡魂，“是這被扭曲的規則，困住了你們，也堵住了輪回的路。”
老者聞言，渾濁的眼珠裡忽然迸出一絲光亮，隨即又被濃重的黑霧淹沒。“規則？”他喃喃重複著這兩個字，像是在咀嚼什麼苦澀的藥草，“這世間哪有什麼不變的規則……不過是強者定給弱者的枷鎖罷了。”
他猛地抬起頭，黑霧中露出的眼睛閃過一絲瘋狂：“你想打破它？你可知這鎖鏈拴的不隻是我，還有這橋、這萬千亡魂的執念？動了我，就是動了整個輪回道的沉屙！”
沈維衍掌心的輪回木牌忽然劇烈震顫，牌麵的太極圖與石橋斷裂處的紋路共振得愈發急促，仿佛在催促著什麼。他能感覺到，老者身上的黑霧正順著鎖鏈往橋身蔓延，那些徘徊的亡魂也開始躁動，嗚咽聲裡多了幾分暴戾。
“沉屙便該根治。”沈維衍語氣平靜，指尖金光凝聚，“你守橋千載，難道不想看看真正的輪回是什麼模樣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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