說什麼傻話。"周喬嗔怪地看了他一眼，"你昨晚批閱公文到三更，怕是睡糊塗了。快坐下喝口茶醒醒神。"
沈維衍任由她拉著自己在石凳上坐下。茶是上好的龍井，清冽回甘，正是他最喜歡的味道。院外傳來小販的叫賣聲和孩童的嬉笑，一切都那麼自然，仿佛這就是他真實的人生。
但輪回木橋還在他袖中，隔著布料傳來微弱的脈動。沈維衍閉了閉眼，再睜開時，眸中金光流轉。他看到周喬的影像邊緣有細微的波動，院牆上爬著的藤蔓在陽光下竟沒有影子。
"忘川道韻..."他在心中默念。這不是普通的幻術，而是直接作用於意識的強大神通，挖掘他內心最深處的渴望，編織成完美的夢境。若沉溺其中，便會永遠迷失。
周喬起身繞到他身後，纖長的手指輕輕按揉他的太陽穴。"今晚我做你愛吃的鱸魚羹，好不好？"
沈維衍閉上眼，感受著她指尖的溫度。太真實了，真實到讓他幾乎想要放棄抵抗。但袖中輪回木橋的脈動越來越強，提醒著他現實的危機。
與此同時，周喬自從進入輪回通道之後，因著沈維衍先前打通了一處節點，輪回之力的流轉順暢了些許，她一路行來，雖仍覺陰森，卻比預想中安穩不少。腳下的路從昆侖冰原的積雪，漸漸變成了潮濕的泥土，空氣中彌漫開一股淡淡的河腥氣。
不多時，一片暗黑色的河麵出現在她眼前，正是冥河。河麵上漂著一葉小小的竹筏，與沈維衍乘坐的那隻幾乎一模一樣，筏上也亮著一盞幽綠的油燈，在迷霧中忽明忽暗。
周喬望著幽深的河麵，握緊了腕間的紅繩。紅繩在此刻微微發燙，像是在指引著什麼。她不知道沈維衍是否也在這河上，但心底有個聲音告訴她，必須過去。
深吸一口氣，她踏上了竹筏。
竹筏緩緩漂動，河風帶著刺骨的寒意襲來，周喬忍不住裹緊了身上的外衣。水麵下影影綽綽的輪廓讓她心頭發緊，但每當那些影子靠近，腕間的紅繩便會散出微弱的暖意，將它們逼退。
“是沈維衍的氣息……”周喬低頭看著紅繩，忽然明白過來。這紅繩上有她的願力，此刻正默默指引。
漂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，前方的迷霧中漸漸浮現出一座石橋的影子。青黑色的橋身透著古老的氣息，入口處的半截石碑上，“忘川”二字依稀可辨。
而橋的那一頭，隱約有個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那裡，背對著她，一動不動。
“沈維衍？”周喬下意識地喚了一聲，聲音在河麵上蕩開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。
那身影沒有回頭。
竹筏漸漸靠近岸邊，周喬迫不及待地跳上灘塗，朝著石橋跑去。紅繩在腕間劇烈發燙，像是在預警，又像是在催促。
她跑到橋邊，才看清那身影的模樣——確實是沈維衍，可他周身縈繞著淡淡的黑氣，眼神空洞地望著橋麵，仿佛失去了魂魄。
“沈維衍！你怎麼了？”周喬伸手想去拉他，指尖剛要觸碰到他的衣袖，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彈開。
就在這時，沈維衍緩緩轉過頭，臉上沒有任何表情，隻是機械地重複著一句話：“留下吧……這裡很好……”
周喬心頭一緊，看著他空洞的眼神，忽然明白了什麼。他定是中了這忘川橋的神通，陷入某種危險。
周喬想起畫冊最後一頁的“等你”二字，想起自己踏入這裡的決心，深吸一口氣，用儘全身力氣喊道：“沈維衍！醒醒！我在等你回去！”
然而並沒有起效。與此同時，周喬也陷入了忘川道韻之中。她同樣呆立在忘川橋邊，眼前的景象驟然變換。
冥河腥氣消失了，取而代之的是昆侖雪山上凜冽的風。腳下不再是濕滑的灘塗，而是厚厚的積雪，咯吱作響間，她看到不遠處的海子冰麵上，沈維衍正站在那裡，似乎在等她。
“沈維衍！”周喬心頭一喜，快步跑過去。這一次，沒有無形的力量阻攔，她順利地走到他身邊。
沈維衍轉過身，臉上帶著她從未見過的輕鬆笑意：“你來了。”他伸手，將她的手包裹在掌心，他的手溫暖乾燥，驅散了雪地裡的寒氣。“輪回道已經疏通了，我們可以回去了。”
“真的？”周喬眼睛一亮，看著他手中的輪回木牌，光芒溫潤，仿佛真的完成了使命。
“自然是真的。”沈維衍牽著她往回走，冰麵被他們踩出清脆的聲響，“我帶你去看昆侖的日出，你不是一直想畫嗎？”
周喬被他牽著，腳步輕快。是啊，她的畫冊裡畫了昆侖的雪山、海子，獨獨缺了日出。眼前的一切都那麼順理成章，沈維衍平安無事，他們可以一起看日出，一起離開這陰森的地方……
可腕間的紅繩突然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，像是被冰錐紮了一下。周喬猛地低頭，看到紅繩的顏色正在變淡，邊緣甚至出現了細微的裂痕。
“怎麼了？”沈維衍停下腳步，關切地問。
周喬抬頭看他，卻發現他的笑容有些模糊，身後的冰麵在陽光下竟沒有倒影。剛才還清晰的海子輪廓，此刻像水墨畫般暈開了邊緣。
“這不是真的……”她喃喃道，掌心沁出冷汗。真正的沈維衍還在橋上，她怎麼能先迷失？
紅繩的刺痛越來越清晰，像是沈維衍在遙遠的地方呼喊她。周喬用力甩開“沈維衍”的手，後退一步，眼中閃過決絕。“休要迷惑！”
她抬手，將掌心貼在腕間的紅繩上，用儘全力催動自己那點微薄卻純粹的願力。紅繩驟然亮起，將眼前的雪景照得一片通明。
“沈維衍在等我……”她咬著牙，任憑幻境在光芒中扭曲、破碎，“我要去找他！”
光芒散去時，周喬仍站在冥河岸邊，忘川橋就在眼前，而橋那頭，沈維衍的身影依舊僵立著，周身的黑氣似乎更濃了些。她深吸一口氣，握緊發燙的紅繩，踏上了忘川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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