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後就是歎落得沉，他抬手拍了拍沈維衍的肩，力道卻鬆緩：“小子，今天這些話，爛在肚子裡。
“這人牽扯的線太密了，纏得深，一動就是牽一發扯整個天地的事。”
轉身望向街道口，“我活了這些年，早習慣了獨來獨往，守著自己的一方小天地就夠了。什麼阻止不阻止的，輪不到我，我也不想沾。”
“管不了，也懶得管。”
“他就算真把舊天地毀了，想自己立成新的天地主，也那麼容易。”
“天地間藏著的老東西多了去了，輪不到他一個靠攪渾水上位的來定調子。”
沈維衍敏銳地察覺到，石煒前輩看似憂心忡忡，但在內心深處，其實是看到了一些彆樣的可能性。石煒的性子使然，他或許並不想過早地去阻止這場即將到來的風暴，甚至在某種程度上，他也想看看當這天地被攪得渾濁不堪之後，自己是否能找到超脫輪回的辦法。
畢竟像石煒這樣的老家夥，在漫長的修行歲月中，早已對一成不變的規則感到厭倦。他們被困在半步超脫的境地，苦苦尋覓突破之法。有人打破規則，對他們而言，未嘗不是一件好事。
說不定天地間早有旁人瞧破了這貓膩，隻是都揣著明白裝糊塗。畢竟對規則來說，一成不變才是最可怕的，像潭死水，早晚得臭。唯有被打破了，濺起了浪，才有餘地生出“變”來。這些卡在半步超脫的，怕是都盯著這“變”呢——等這渾水徹底攪開了，指不定誰就能借著這亂局，摸到真正超脫的門。
沈維衍心裡頭跟塞了團亂麻似的。
他也有些困惑迷茫，他到底是個什麼角色呢？
說要跟著攪這渾水，他做不到——陽界的山河還在，陰界的忘川還淌，那些尋常人的生老病死，他親眼瞧著，怎麼能眼睜睜看著它們成了混沌裡的泡影？
可要說自己是救世主，去阻止，又覺得能力有限。石煒前輩沒說透的那些話，他懂了幾分，這天地的規矩確實老得發僵，真就一點不變，未必是好事。
隻是，輪回是根，而他呢？他好像就紮在這根上的一截小枝。既斷不了跟這輪回的牽連，沒法冷眼當看客。可也沒粗到能撐起一片天，去定個什麼新規矩。
或許……他既不是跟隨者，也不是阻止者。他就隻是在這亂局裡走著，看著，守著自己心裡那點清明。
石煒回頭瞥他一眼，眼裡沒什麼情緒，似乎察覺到沈維衍想法，：“”倒是你”
他頓了頓，“彆老琢磨自己該是什麼角色。天地沒給誰定過戲份，你守著你的路走就是了。”
沈維衍沒言語，他的思緒還在角色的困惑中打轉，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應石煒。二人就此陷入了一個短暫的沉默，氣氛略顯凝重。
石煒有意不再繼續這個話題，他察覺到沈維衍想得太多了。於是，石煒話鋒一轉，笑著說道：“小子，我看你修為到了弦動境，還不錯嘛。走，給我比劃比劃，看看你的弦紋。”
沈維衍被這突如其來的打斷拉回現實，心裡想著，確實想太多也沒什麼用，最後還得看實際行動。當下便不再糾結那些問題，抖擻精神，回應石煒：“好嘞，前輩，那晚輩就獻醜了。”
沈維衍立即在這看似尋常的洞府中，捕捉到了那隱在光，乃至時間流裡的多維弦。他沒太用能量，隻將輪回裡悟來的那點“生滅流轉”的意味凝在指尖，輕輕搭上了自己臂間的弦紋。
指尖落處，沒什麼驚天動地的動靜，隻瞧著他臂上淡青的弦紋微微一顫，像被風拂過的蛛絲，虛虛晃了晃。周遭的光影似乎也跟著頓了頓，快得像錯覺——這便是他借著輪回感悟彈動弦紋的模樣，瞧著是空泛的顫動，沒什麼花哨。
可石煒看得分明，剛才竟悄無聲息漫開了一絲極淡的灰氣，那是滯澀的時光被輕輕“撥”了一下才有的痕跡。這力道看著鬆緩，實則準得很，不多一分，卻恰恰卡在了多維弦的節點上。
石煒滿意點點頭，眼裡總算漾開點真切的笑意：“弦動境裡，你這路數倒是少有對手。”
話落他又想起什麼，抬手擺了擺：“對了，把你對零維的感悟也說說，我瞧瞧。”
零維無形無質，本是最難言說的東西。沈維衍垂眸想了想，指尖再次輕叩臂上弦紋，這次沒引靈力，隻讓那點輪回裡悟來的空寂之意漫開：“前輩，晚輩覺得零維像……輪回的縫。”
他頓了頓，斟酌著道：“不是實的，也不是虛的，就像萬物生滅間那瞬留白。弦紋彈到極致往回縮時，能擦著那縫過——就像葉落回根前，先得穿過一層沒風的地方。”
說罷抬眼瞧石煒，有些不確定：“晚輩也說不太清，就是觸到時心裡頭空落落的，又覺得什麼都裝得下。”
石煒沒想到這小子對零維的看法是這般模樣，聽完後指尖一頓，隨即朗聲笑了：“你小子，看法倒是有些獨特。”
他往後退了兩步，緩聲道：“我來說說我的。當初我跨過零維境，說起來全是巧合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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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咱們都是活在多維裡的，風是三維的，光裡藏著四維的流，可零維那奇點境，你道是什麼？”他轉頭看沈維衍，眼裡帶著點過來人的通透，“那是‘無’的本身。不是空，是空都沒生出來的時候。”
“我當年是被仇人逼到絕路，能量散儘，弦紋都快斷了，眼看要被碾成飛灰——偏就在那時候，沒了力氣去想什麼生滅，連‘我還活著’的念頭都淡了。”他抬手虛虛一握，像抓住了當年那瞬，“就那一下，忽然覺著眼前的天地、身上的弦紋，全成了多餘的。沒了維度的框，也沒了‘我’的框，倒像是踩進了萬物沒生出來的那個‘根’裡。”
“等回過神，仇家早沒影了，我也莫名其妙破了境。”他笑了笑，帶著點自嘲，“哪像你這般，還能悟出‘輪回的縫’？我這純屬是被逼出來的糊塗境。”
沈維衍聽完，心頭那點對零維的朦朧感悟像是被清泉滌過，亮堂了不少。他躬身行了個禮，聲音比先前更顯恭敬：“前輩，您這幾句話，可比我自己琢磨半月都管用。”
“才見這一麵，您便肯這般解惑，還特意點撥，晚輩實在感激。”他抬眸時眼裡帶著真切的亮，“往後若有機會，晚輩定還想多聽您說說這些境上的門道。”
石煒擺擺手，先前談超脫輪回時的鄭重散了大半，眉眼間又鬆快起來：“謝什麼，緣分罷了。”
“咱們這些人修行悟道，說到底也逃不開個因果。今遇著你這有意思的小子，說幾句也是應當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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