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這過程裡，沈維衍也漸漸發現，維度說是玄妙，其實也就是藏在尋常裡的道理。
就像他掌心那片凝著星辰的碎片，先前隻當是奇景，此刻悟透了才覺出，零維是“點”，可這“點”裡藏著星辰運轉的規律，恰如簷角的雨滴——看著是孤零零一滴，墜地時濺起的水花，卻藏著風的方向、重力的牽引，從來不是孤立的。
他指尖輕撚，一片碎片化作極細的光絲，纏上另一片。先前覺得“維度”是隔著雲霧的山，非得費力去攀，如今才懂，不過是把“散”的攏起來，把“大”的縮進去，把“顯”的藏起來。就像農戶曬穀，將穀粒歸倉，看似是“收”，實則是讓每粒穀都安穩待在該在的地方，待要用時，一捧出來，仍是滿倉星子般的細碎光亮。
“哪有那麼多玄虛。”他唇邊漾開點笑意，指尖弦力隨意一引，周遭幾片碎片便順著心意聚成個淡淡的圓，“不過是把天地間的‘理’，換了種模樣收著罷了。”
隻不過感悟歸感悟，真要往零維奇點境跨那一步，生命層次的蛻變哪有不痛的。
零維奇點境，關鍵從不在“零維”那層理悟——悟透了道理，不過是看清了路，可抬腳要走時，得先把自己打碎了重拚。
而這“奇點”，才是真正的關口。它不是天地間現成的什麼東西，而是修士得憑著自身靈識做斧、弦力為火，把經年累月攢下的修為、筋骨裡的舊力、甚至靈識深處的執念，一股腦揉碎了，再往極致裡壓縮。
就像把一捧散沙壓成顆晶亮的珠子，壓的時候，每粒沙都在較勁，每道紋路都在掙裂。沈維衍指尖的碎片此刻已凝作一團微光，他能清晰覺出，那光團裡正有什麼在翻湧——是他自己靈魂，是弦力在擠，疼得他眉峰微微發顫，可眼底卻亮得很。
這奇點，是從“有”裡榨“無”，從“散”裡凝“一”，是要讓修士把自己活成那個“點”，既是萬物的開端，也是自身的重生。
隻是這一次嘗試，最後結果依舊不好。
他咬著牙將自己往極致裡壓縮，靈魂像被塞進了細窄的竹筒，每一寸都在發疼，弦力擰成了緊實的繩，勒得筋骨都在發顫。周遭的碎片光點被他引著往眉心聚，本想凝出那枚“奇點”，可就在光團縮得隻剩米粒大小時，猛地“嗤”一聲，像被戳破的薄紙。
光團散了，碎成漫天星子般的光點，他悶哼一聲，往後踉蹌半步，指尖的弦力驟然斷了，連帶著心口都一陣發空。先前攢的那點凝聚感蕩然無存，靈魂也鬆垮下來，倒比沒壓縮時更虛浮了些。
沈維衍抬手按在眉心，那裡還殘留著壓縮時的灼痛感。他望著散回原處的碎片，喉間發澀——明明道理都懂了，可這“奇點”偏就像抓不住水汽，稍一用力，便散了。
“還是急了麼……”他低聲自語，指尖摩挲著掌心殘留的微光。
不過沈維衍沒多停，俯身將散碎的光點一一攏回掌心。指尖觸到那些微涼的光時，先前的滯澀似乎淡了些——失敗了便重來，本就是修士常事。他將光點按進眉心存著，指尖弦力重新凝起時，比上一次穩了些。
這一次一次的嘗試，不知不覺又耗去了許久。
直到一次，沈維衍指尖的光團又一次在將凝未凝時散了，他沒像往常那般立刻重新引動弦力，隻覺眉心發沉、神魂微倦，便索性收了手，任由心神鬆緩下來。
恍惚間，周遭光影淡去，耳畔的弦力也漸消——他的神魂回轉，輕飄飄蕩入了那片熟悉的虛維界。
虛維界仍是老樣子，灰蒙蒙的霧氣漫無邊際，腳下是踩不實的虛浮，遠處已經有無數他凝聚多維度碎片，像遊魚般滑過，帶起幾縷轉瞬即逝的光痕。
在虛維界的霧氣裡，沈維衍沉下心，指尖弦力收束，轉而依著《斡維訣》的舊路引動神魂。
這功法後續的招式他已許久未碰——先前總覺得靠感悟催發的多維攻擊更靈動，哪需拘著舊法的框框。可此刻神魂離體，再掐起那些生疏的訣印，竟生出種奇異的熟稔來。
指尖劃過虛空的弧度慢了半拍，訣印凝起時帶起的氣流也滯澀，像初學那會兒，總在“轉維”的關竅上卡殼。他試著引動霧氣入訣，往日裡隨手便能擰成束的維度氣流，此刻卻像摻了沙的水，在訣印邊緣散了又聚。
沈維衍倒不躁了。他停下動作，望著指尖散碎的氣流笑了笑——可不就像回到了最初？那會第一次練習《斡維訣》，修為一點點凝聚提升，是那麼暢快，如今反而“有些急”
“維度的理，在慢不在快”
如今倒好，繞了這麼久，竟要在這虛維界裡，重新學起“慢”來。
這也是一種感悟。
沈維衍望著指尖若有若無的霧痕，忽然想起那些市井裡的凡人。他們何嘗不是從“零”開始？修士總說凡人懵懂，可此刻想來，這“零維”，倒像維度走到頭了，重新沉回平淡裡，再從零點起步。
在維度的世界裡待得久了，修為、招式、甚至每一次感悟，都被不同的時間維刻得明明白白，像石板上的字，擦不掉也抹不去。反倒是這看似空無一物的零維，才能讓人跳出那些刻痕——原來不同階段的自己，都藏在這“零”裡，要倒回去看，才看得清哪步急了，哪處漏了。
而這個零維奇點，奇的就是……它什麼都沒有，卻又能生出所有。像凡人捏土造屋，先得有塊乾淨的空地，像初學《斡維訣》時，得先放空了心，才能接住第一縷靈氣。先前總想著往高維去追，倒忘了最根本的，原是這能“從零生有”的本事。
他指尖輕動，剛凝起的能量鬆了鬆，任由重新散入虛空中。這一次沒再急著練，隻站在霧裡慢慢想——或許這“零”，才是所有維度的根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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