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的雨霎時大了起來,雨水衝刷著玻璃,寒氣似乎從那些細微的縫隙中鑽入車內,是不斷吹拂的暖氣也無法抵擋的冷意,將她緊緊籠罩住。
應筠強忍住發抖的衝動,穩住聲調,在不可置信間,又問了一遍:“你說什麼?”
何既明像是渾然未覺她的顫栗一般,語調平平地又重複了一遍:“我說,認你做何家的女兒,幫你嫁進葉家。”
這一次,語句更為簡單直白了。
應筠又想起幼年那次,在母親身上聞到的,令人作嘔的氣味。
溫潤的嗓音像是鋒利的刀刃,劃開了塵封於她心底的厭惡感。
應筠的胸口劇烈起伏著,她閉眼連做了好幾個深呼吸,一開口,嗓音還是不由變得尖銳了許多:“不可能!”
應筠的反應在何既明的預料之內,他不急不緩地勸她:“小筠,你先聽我講,何家的身份雖說不比葉家,但有了這個身份,你要進葉家的門,可就方便多了。嘉淮就也不用這麼辛苦,非得做出一個大不了的成就給他家那位老爺子看,你說對不對。”
他一步步引導著她往更深刻的地方思考,“你想想,嘉淮近一年來是不是很忙,以他的身份,遠不至於如此吧,能是為了什麼呢?”
何既明是做足了準備來的。
他了解到葉家那位老爺子已經鬆了口不再逼著葉嘉淮與談家結親,再結合葉嘉淮近一年來接連做出的幾個成就。
旁人或許隻會覺得葉嘉淮能力出眾,不會多想,但何既明卻覺得其中必定是有所關聯的。
畢竟……他也曾經曆過這一遭啊,和家裡說要做到何等的成就,要娶蘇令儀。
再加上那枚人儘皆知的戒指,可想而知,應筠在葉嘉淮心裡已經是何等地位了。
葉家,於何家來說,頗有裨益。
“然後呢。”應筠猜透了他的想法,“我嫁給葉嘉淮,葉家與何家就有了利益關係,你,你的孩子,你的子孫,都可以借著這一層關係,走上更輕鬆的道路,更上一層樓,是嗎?”
何既明不曾想過眼前的小丫頭有如此玲瓏剔透的心思,但到底是曆練了多年的人了,怎麼也不至於在一個小姑娘麵前露了怯,“小筠,話倒也不必說得這麼難聽,利益交換在大家族裡是再正常不過的事,你以後如果要嫁給嘉淮,這些東西還有很多要學的地方。”
他擺出長輩的架子,字字句句都是一副“為你好”的說教模樣。
可應筠不吃他這一套。
“所以當年你為了利益,娶了旁人,拋棄了蘇令儀,是嗎。”
“多年後,您轉頭又來娶了她,大家都說你們愛的深切。”應筠冷笑一聲,“可是何叔叔,我隻覺得,您對我母親的愛,還真是虛偽啊。”
“刻苦銘心的愛,卻隻有在無利益衝突的前提下才能生效。”
應筠的話錐心刺耳,何既明完美的溫潤麵具終於有了裂縫,這是他的痛楚。
他的臉色沉了沉,說:“我們大人之間的事,你一個小孩子就不要多嘴了。”
經曆過一番情緒的起伏,應筠的呼吸反倒平靜下來,頭腦思緒也愈發清晰。
她不鹹不淡地勾了下唇,用同樣的話回懟他:“何叔叔,那我們小孩子的事,您就也不要多事了。”
應筠掃了一眼何既明緊抿著的唇,又補充了句:“另外我也可以告訴您,您說的那件事,不可能。”
何既明穩了穩思緒,旋即又變回了先前溫潤如玉的虛偽模樣,貌似貼心地問:“叔叔能問問為什麼嗎?這不是兩全其美的好事嗎?你又何必要拒絕呢?是不想改姓嗎,如果是因為這個,或者是其他細枝末節的小事,你都可以和叔叔商量的。”
應筠神情淡漠地回遞給他一個虛偽的笑意,輕聲道:“因為我要臉。”
已經不是陰陽怪氣了,再直白不過的辱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