應筠捏著瓶子的手一頓,心臟連同垂在身側的手掌一同下墜,她屈膝撿起塑料水瓶,帶上了門。
走出學院樓,陽光依舊刺目,可照在身上,卻是徹骨的涼,仿若隻有她頭頂的天空,被灰沉沉的烏雲籠罩。
應筠身形晃了晃,聳聳肩,努力讓自己僵硬的脊背恢複了知覺,她劃開手機,一邊往寢室走,一邊在宿舍群裡發消息,「寶貝們,今天晚上不能和你們一塊去吃飯啦。」
褚瀅:「啊,為什麼?」
付之遙:「筠筠,開學第一天就這麼忙嗎?」
應筠低著頭打字,「江老師說晚上要讓我陪著一塊吃飯。」
這段話剛發出去,舒洛一的電話就打了過來,語氣不善地嚷著:“那老妖婆又讓你去陪吃飯?”
“嗯。”
“操,那老妖婆賤不賤啊,儘乾這惡心事兒,我看她是年紀大了,想改行當老鴇了。”舒城不可避免地爆了粗口,語調倏地抬高,“這都第幾回了!阿筠,那老妖婆就是捏準了你脾氣好才敢這樣!”
應筠悶頭走著,踩著腳下紅綠間隔的磚塊,她又何嘗不知道呢。
這不是她第一次被迫參加這樣的飯局,可自己一次次的退讓,顧全大局,在旁人看來似乎成了拿捏她的把柄。
第一次是為了獎學金,第二次是參賽名額……再到現在,明裡暗裡地說著她未來的前途,不論是保研還是工作,隻要她還在翻譯這行,似乎就逃脫不了這樣的現狀。
可那能怎麼辦,江蕙隻要動動嘴,就可能堵住她要走的路,她要賺錢的,隻能硬著頭皮忍下去。
應筠調整好語氣,反過來安慰她,“一一,你放心好了,我不會吃虧的,這也是最後一回了,實在不行,我就跟她鬨個魚死網破,大不了以後不乾翻譯這行了。”
舒洛一不放心她,“你一會兒把餐廳名字告訴我,到時候我給你打電話,你就借口逃出來,不行我就殺進去,鬨一出大的,看她那張老臉往哪兒擱!”
聽著舒洛一憤慨激昂的嗓音,應筠被她逗得“撲哧”一聲笑了出來,不論一會兒怎麼樣,但至少是此刻心頭久久不散的愁雲衝淡了些許。
“你還笑!”舒洛一擔憂地斥責道。
“一一,我會保護好自己的。”應筠努力讓自己的嗓音聽起來,“再說不是有你替我保駕護航嘛,不行我們就一起撕破老妖婆的臉皮。”
“姑娘,到了。”司機扭頭輕喚了她一聲。
“哦,好,麻煩您了。”應筠靠在玻璃車窗上,目光定了神,慢半拍地直起身子,低頭劃開手機,確認付款完成後才拉開了車門,“謝謝您啊,錢付好了。”
從學校到餐廳,半個小時的路程,太陽已經落了山,正是天將暗未暗的時刻,濃藍色的天際線邊緣臥著一團團暗粉。
一瓣月影隱在雲層裡,幼年記憶裡能照亮夜晚每一層台階的皎潔月色,在這座城市裡,甚至暗淡到不及腳邊透過層層樹影投射的一圈淺黃光暈。
應筠沒急著進去,先把餐廳的定位發在了宿舍群裡,簡單報備了一下行程,確認離約定的時間還剩兩分鐘的時候,這才邁開了步子。
門口,侍應麵帶微笑地攔住她,“您好女士,請問您有預約嗎?”
應筠報了江蕙的名字。
“您請稍等。”一邊說著,女孩低頭去滑動屏幕,幾秒過後,她遞給她一個略帶歉意的表情,“抱歉小姐,您可能得再確認一下預約者的姓名。”
應筠抿唇思忖片刻,眉頭輕攏著重新報了個名字,“沈宵凡,沈先生,可能是這個。”
三個字在舌尖上滾過,極短促的,可口腔內卻如同被油膩膩地糊上了一層劣質豬油,堵在喉嚨口讓人忍不住地想作嘔。
應筠在心底默默呸了幾聲,麵上不顯分毫地壓下了那種惡心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