睡前,葉嘉淮問護士要了冰袋,應筠躺在一旁的小陪護床上,用毛巾包著冰袋敷眼睛,忍不住埋怨自己。
她自我反思,自己是不是真的和蘇令儀一樣,是個自私透頂的人。
否則,怎麼會在現在這種麵對著他滿腔愛意的時刻,依舊在為自己的心魔止步不前,依舊不願向他邁出那一步。
他不埋怨自己嗎?
應筠甚至希望葉嘉淮能埋怨她,這樣,她心裡至少還能好受一些。
可葉嘉淮呢,還問她,要不要他們倆換張床睡,再怎麼樣,病床也比那張椅子拖開的陪護床要舒服些。
他還處處念著她,處處為她著想。
一點沒把她讓他顧念自己的話放在心上。
清透的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,在房內灑落出一條蜿蜒“銀河”。
葉嘉淮扭頭問她:“真不上來睡?”
“不要。”應筠頓了頓,想起上回,又警告他,“你手都受傷了,彆想著等我睡著了把我抱上去。”
葉嘉淮笑了,說:“我有心也無力呀,傷口裂了你不得找我算賬。”
應筠悶聲回他:“你知道就好。”
他們倆平靜的呼吸聲在夜色中此起彼伏,無聲無息間,交纏在一起。
冰涼的觸感刺激著眼皮,應筠好似怎麼也撥不開自己心中的迷霧。
她翻了個身,背對著他,唇瓣被她咬了又咬,應筠用很低的聲音問他:“葉嘉淮,我是不是很自私?”
身後的人沒有立刻回答她,在靜默中,應筠聽見自己的心跳聲,愈發沉重。
其實不論葉嘉淮的答案是什麼,應筠都能接受的。
她不是沒有自知之明的人。
在應筠不知道在進行第幾次自我審判時,葉嘉淮回答了她。
葉嘉淮知道這是她心中的症結,在心裡組織好了語言,才敢開口一點點開導她。
他說:“阿筠,你不是你的母親,你和她不一樣。她既然選擇了作為母親,就要承擔作為母親的責任,她的離開,是棄養,是單純為了自己,對應付責任的逃避,那才叫自私。”
“但我們阿筠,是個很好的姑娘,你很勇敢,很堅強,很優秀。”
“阿筠,你對我……”葉嘉淮頓了頓,強忍著心頭的鈍痛感,說:“沒有必須要答應的責任,對不對。”
後半句話,實在是一句太過難言的話。
他也有私心,他也會害怕,害怕說出這句話後,小姑娘會更加堅定與他劃清界限的決定。
但葉嘉淮細想起應筠的每一次退縮流淚,他想,比起他們倆之間的問題,他更怕應筠會一輩子困在她母親為她留下的枷鎖之中。
憑什麼呢?
他的小姑娘不曾受過母親的疼愛,到頭來,還要為她母親做的錯事而買單。
葉嘉淮望著她的背影,認真地說:“阿筠,為自己謀劃選擇不叫自私,你明白嗎。”
應筠沉默了片刻,重新翻過身,麵對他。
她放下冰袋,伸手勾住他的手指,“我知道了,葉嘉淮。”
從小到大的心結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解開的,她需要時間去思考。
但隱隱有什麼,在流淌的月色中發生了改變,應筠覺得,那個一直壓在她心頭的擔子,好像輕了些。
至少,她不再為自己所做的決定,反複去譴責自己了。
這樣的改變,成長,是葉嘉淮帶給她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