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荊州伍柳仙宗與摩羅一彆,陸長青的身影便已循著那冥冥中的感應,重回九州城。
那座自天之裂痕中擠出的雲墟仙宗大墓,依舊懸停於城池上空,如同一座沉默的青銅山嶽,散發著亙古的死寂。
尋常修士隻知此地乃是上古仙宗寶庫,卻不知其真正的門戶,早已與幽冥貫通。
陸長青一步踏入,周遭景象瞬息萬變。
腐朽、怨憎與無儘歲月沉澱的陰冷氣息,再度撲麵而來。
他已重臨那片真正的地獄。
腳下,依舊是那條渾濁到看不見底的黃泉之水。
河水灰黃,粘稠得如同屍油,緩慢而凝重地流淌。
陸長青的目光掃過河麵,眉頭微不可查地一皺。
河中的景象,比他上次離開時,還要擁擠。
密密麻麻的扭曲鬼影,層層疊疊,在河水中沉浮腐爛,互相撕咬吞噬。
他上次以紅蓮業火焚儘的那片區域,如今又被新的鬼物填滿,甚至比之前更加密集。
這些鬼物,仿佛是這片天地的雜草,野火燒不儘,春風吹又生。
不,它們比雜草的生命力還要頑強,它們本就是死亡的具現。
陸長青收回目光,神色沒有太多變化。
如今的他,修為早已今非昔比,戰力堪比天仙巔峰,東皇鐘的威能更是與日俱增。
這片尋常修士的絕地,於他而言,不過是一處風景略顯彆致的後花園。
他沿著河岸,不緊不慢地向著深處走去。
越往裡走,天色越是昏暗。
頭頂那片永恒的血雲,漸漸被無邊無際的黑暗所取代。
就在這時。
一陣若有若無的哭聲,順著風,飄入了他的耳中。
那哭聲淒美婉轉,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哀傷,仿佛能勾起世間所有生靈心底最深的悲慟。
又是她。
陸長青腳步一頓,循聲望去。
隻見在黑暗的忘川河畔,那片早已枯萎的彼岸花海之中,一個身穿紅裙的女子,正背對著他,跪坐在地,雙肩不住地聳動。
僅僅是一個背影,便風華絕代,凝聚了世間所有的美好與哀愁。
周圍無數的鬼物,無論是嘶吼的還是掙紮的,都下意識地遠遠避開了那片區域,連無聲的哀嚎都弱了下去。
陸長青的嘴角,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。
上次來此,自己還隻是紫府境,麵對這女子的詭異,隻能選擇暫避鋒芒,狼狽遁走。
可現在嘛……
他心中升起一股強烈的好奇。
他很想知道,若是回答了她的問題,究竟會發生什麼。
仿佛感應到了陸長青的到來,那女子的哭聲戛然而止。
她緩緩地,轉過身來。
依舊是那張臉。
半張臉潔白如玉,完美無瑕,清冷高貴,足以令世間任何仙子自慚形穢。
另外大半張臉,卻是血肉模糊,無數肉芽瘋狂蠕動,每一次蠕動,都似乎在嘗試重塑那失去的容顏,卻又在瞬間崩解,鮮血從中不斷滲出,染紅了她的宮裝長裙。
詭異,恐怖,卻又偏偏透著一股極致的、令人心悸的美麗。
她哀婉動人的目光,望向陸長青。
然後,輕聲問道:
“你……看到我的臉了嗎?”
陸長青看著她,神情平靜,點了點頭。
他開口了。
“見過。”
那女子血肉模糊的臉上,似乎有了一絲神采的波動,仿佛在期待著什麼。
陸長青語氣平淡,繼續說道:
“你晚上抬頭,就能看見。”
話音落下的瞬間。
天地間所有的聲音,包括那無儘的鬼嚎,都消失了。